第25章
  言亦如酝酿用词,慎重地告诉唐苏:“我是改掉一点,一点细节而已,比如你在操场伤害那个男孩,我把你重复说的话从他们记忆里抹去了,也比如你对第一天坐在你旁边的同桌报出他的家庭住址,提议要跟他一起上学放学,这些都被我从他们记忆里删掉了。”
  唐苏:“……我这样做不对么?”
  言亦如:“你让他们害怕,唐苏,你生气会反复重复一个短句子,让他们觉得你像恐怖片里的角色,也没有人会对第一天认识的人报出他们的住址,他们觉得你像个变态跟踪狂。”
  唐苏只有零星一点开窍,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他越努力去改变被孤立的现状,越主动越热情,越是没人喜欢他。
  唐苏:“我感受不到你说的‘刚刚好’在哪里,所以你改掉了他们的记忆?强行让他们接受我?”
  言亦如:“没有人可以强行让别人接受什么,改掉记忆,讨厌的还是会讨厌,喜欢的还是会喜欢,你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都是尝到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对么?所以我只是改掉一点细枝末节,让他们有主动接近你的勇气,他们只有愿意接近你,才会发现你其实并不讨人厌,相反——”
  言亦如弯起嘴角:“很可爱。我试着让他们当主动吃螃蟹的人,但螃蟹本身就是好吃的,这才是重点。”
  唐苏认真地思索着。
  “原来是这样么?”
  唐苏撑住下巴,看向窗外,在那颗高耸的池杉上重新找到三只蹦跳的戴胜鸟。
  “那你的骗局能维持多久呢?”
  言亦如耸肩:“谁知道。”
  唐苏忧虑地:“所以他们的记忆迟早会恢复原样对么?那时他们就会发现你是多余的,也会继续讨厌我。”
  言亦如:“我本来就是多余的人,没有人会一直记得一个死人,但你不同,别担心。”
  “为什么?”
  “因为——人一旦发现某样东西可爱,就不会再改变自己的想法了。”
  “哦?”
  唐苏有点担心起言亦如:“你确定他们的记忆不会自己修复过来?就像他们生病会发烧,用高温杀死身体那些有害病毒,如果他们自己修正了记忆,提前发现你是多余的,你要怎么办呢?”
  言亦如轻快地:“怎么办呢?”
  *
  牧哲和白蔺放学约在镇中心喷泉广场一家私人咖啡馆。
  牧哲点了美式,白蔺不爱喝这玩意,勉强要了杯抹茶,两个盛着一黑一绿两种液体的杯子放在他们面前,谁也没动一口。
  他们当然不可能是约来喝东西的。
  白蔺一手搭在桌面,盯着对面的牧哲,牧哲脸色沉郁,垂眸瞧杯中的方形冰块载浮载沉。
  咖啡机运行的噪音、客人的聊天声,像隔着一层纱雾,挡在他们紧绷到疼痛的神经之外。
  白蔺:“所以,你也觉得你的记忆出问题了?”
  牧哲“嗯”一声。
  半晌,抬眸看向白蔺,他眼眶有些发红:
  “我觉得我们班多了一个人。”
  第22章 怪异37路
  昨晚他们一起送唐苏回家, 遭遇一群野猫纠缠,有惊无险到达b-12栋,按响门铃, 唐苏的父母打开门,神色焦急,唐讼知扶着唐苏踏进门, 孟烟有意挡住白蔺和牧哲探究的视线, 想拉两个男孩进客厅吃点什么, 感谢他们主动送生病的唐苏回家。
  唐苏已经被唐讼知飞快抱上二楼, 牧哲白蔺都早熟机敏,知道孟烟想把他们的注意力从唐苏身上移走,没有多留, 把孟烟硬塞的进口巧克力都揣到兜里, 双双打道回府。
  白蔺:“那之后什么也没发生吧?”
  牧哲:“嗯。”
  白蔺搅了搅他的绿拿铁,明明清雅的抹茶色,在他神经过敏的眼里像个藏在杯子里的绿色漩涡,渴望卷进什么东西进去。
  白蔺觉得他们早已经被卷进一种失控的连锁反应里, 异常每天都在发生,之前尚且是隐秘而耐人寻味的, 那么幽灵船的登陆, 就将这种潜入琅環镇的异常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眼里, 就像日积月累的病变恶化成一颗肿瘤, 等它出现的时候, 人们已经束手无策。
  这辆载着局中人的列车正头也不回地疾奔着, 越来越多不知情的乘客走进车厢, 跟着脱轨的列车疾驰向疯狂, 白蔺不知道它到底要撞上什么才肯停止?
  白蔺:“到底谁是多出来的那个, 你有头绪么?”
  白蔺神情语气冷静得有些怪异。
  他似乎知道牧哲会说出谁的名字。
  牧哲:“言亦如。”
  白蔺冷笑。
  落地窗外完全被黄昏笼罩,光线烂掉了,他们望着海天相接处熟烂的赤褐色,夕阳像即将破壳的卵,有什么巨物要从那里面孵化出来。
  牧哲望着半坏的太阳,呢喃着:“逢魔时刻。”
  白蔺蹙眉:“什么?”
  牧哲:“唐苏讲给我的,他在漫画书里看的,经典到有点老套,没听过么?黄昏是白天和黑夜的分界,对应阴阳分界,界限混淆,这个时段妖怪和污秽会出来作祟,相似的传说很多,比如山以前是村落的分界,山上多坟地,山就成为人鬼分界的地方,所以进山容易撞鬼。”
  牧哲那副慢条斯理谈唐苏的样子让白蔺想给他两下。
  白蔺把马克杯里的绿色漩涡一口灌进嘴里,压住想转身走人的冲动,他别开眼,靠住椅背,慢慢吞咽腮帮子里湿凉的液体。
  心绪繁杂,根本尝不出味道。
  唐苏被只鬼缠上了,这件事只有他和牧哲知道。
  他们必须想办法把那只鬼从唐苏身边赶开。
  “知道你跟唐苏约会挺多次了,那他有跟你提过我么?唐苏刚来琅環镇就去琴行报了钢琴课,那会儿还在放暑假,也就是说,我比你早认识他。”
  白蔺露出一个顽劣的眼神:“我觉得他不想你知道我。”
  牧哲把话题冷淡地扯回主线:“他今天一放学就不见了。”
  白蔺脸上的狡黠消弭,沉默了一会儿:
  “……他被鬼带走了。”
  他们之所以会聚在这,因为他们刚刚在满处找唐苏。
  唐苏放学铃一响就消失了,牧哲回过头,看到那个阴暗空荡的角落,感觉一阵寒气砭骨。
  后门是锁着的,唐苏要走也要路经牧哲的座位从前门出去,牧哲现在每天除了念书就是盯唐苏,他不可能没看到。
  牧哲抱着微末的希望问了问楚昔西,楚昔西果然也不清楚唐苏在哪,牧哲立刻离开教学楼,去唐苏爱晃的地方一个接一个地找着。
  哪里都没有。
  白蔺因为跟唐苏不同班,稍慢一步,看到后排人去楼空,也拽住楚昔西问了相同的问题。
  楚昔西吐槽:“呵呵,你以后跟牧哲唐苏拉个群好了。”
  白蔺坚信是牧哲带走了唐苏,决定像昨晚那样截牧哲的胡,但等白蔺在操场沙坑找到这位情敌,牧哲孤只有零零一人,锁着眉心,盯着唐苏平时爱呆的沙坑一侧角落,对着一脸来找他算帐的白蔺说:
  “我们的记忆被脏东西窜改了。”
  十五分钟后。
  他们坐在这家咖啡馆,确定了言亦如是那个篡改他们记忆的脏东西。
  所以唐苏被言亦如带到哪里去了?
  白蔺真受不了坐以待毙,矍然起身,把矮桌撞得微晃,给牧哲撂下一句话:“以后我们轮着看他,绝对不能让那个鬼跟他靠太近,周末我跟他呆一个琴行,我会找借口让他跟我一直呆一起,周一到周五,你看住他。”
  牧哲挑眉:“那放学呢?怎么轮?谁送他?你安排好时间表了么。”
  白蔺听出牧哲字眼里的讽刺,很浑地冷哼一声:“——谁抢到算谁的。”
  他拎起书包,大步推开店门走人,想在附近继续找找唐苏看。
  门上的风铃一阵激荡,铃音散碎,紧接哑然,同喷泉广场一起凝固在这个糜艳熟烂的黄昏里。
  牧哲觉得他们像群被困在琥珀里的虫子。
  *
  “你几点前必须回家?”
  唐苏踢着防波堤上的石子,把它们一齐踢飞到橙色的海里去:“八点半之前,最好是八点,不回家吃饭要在群里跟爸爸妈妈讲,而且不能饿着肚子回去。”
  “他们愿意让你在外面吃东西吗。”
  “嗯,不过周一到周五我一天只有十五块钱额度,买一样就买不了别的,回家还要再吃爸爸做的饭。”
  “那周末呢。”
  “周末有二十块钱额度,可以买奶茶和一样点心,如果奶茶有优惠活动就能买两样,三餐还是得吃家里的。”
  言亦如微笑:“你父母把你照顾得很好——比大多数父母都要好,你喜欢他们么。”
  “当然啊。”
  言亦如话题一转:
  “我能看你的尾巴么?”
  唐苏抬头戒备地望着言亦如,言亦如还是那副说什么都很理所当然的表情。
  唐苏第二次严肃地纠正他:“我没有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