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首先我们是个人,其次才拥有性别,没人可以规定性别生长的姿态。”展骆回忆起当时秦落的采访,举起沉甸甸的枪说道:“这个世界公平,首先要解放性别。”
  动作幅度不大,但在这种情况下格外敏感。
  沈一逸静静望着他,窗外,特警枪口冲向他脑袋,夜风起于山林,从破损的窗沿里灌进冷风是某种无声的预警。
  耳麦里朴峥的声音突然闯入:
  “刚刚老李电话来,说小陆认为展骆有自杀的可能,甚至有直播自杀的可能,你小心他的动作。”
  自杀。
  沈一逸没有对这此判断感到震惊。
  模仿刘佳发信息拖延时间进山,说服彦莉为他拍摄直播识破,用直播游戏来拖延时间,他没有设置逃亡路线,对刘佳死活也并不在乎,他甚至没有用自己当人质向警队提要求,还能平静地于自己对谈。
  沈一逸在和李培培对话后,就有了预感,展骆和警方玩了整晚的猫鼠游戏,或许只是为了最后的谢幕做铺垫。
  正如他自己所说:凋零是迟早的事,但死亡要有意义。
  沈一逸搭起腿,让自己身体保持松弛。
  她单枪匹马而来目的只有一个:不仅要抓住他,还要让他活着接受审判。
  展骆并没有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而是又放下,他平静道:“读书会鼓舞了很多女孩,也鼓舞了很多失落者。”
  “她鼓舞的是思维正常的人类。”
  沈一逸想到两人的对话有可能会被直播出去,于是忍不住替秦落解释,“并非要鼓舞你这种…..犯罪者。”
  她严肃地纠正展骆,“你只不过是拿读书会挡箭,方便让自己的暴力合法化。”
  畜牲一个。
  展骆讨厌这套说辞。
  他起身,沈一逸下意识也跟着起身。
  “她们只敢躲在网上叫嚣,在暗处反抗,以为只要成为集体喊出了口号,就有分裂权利的力量。”他摇摇头,用可惜的语气道:”都是美好的荧幕幻影罢了。”
  “斗争总要以流血为代价。”他认真道:“暴力不只属于男人,我在为她们做先锋,告诉她们可以像男人一样使用暴力。”
  可笑。
  任何被结构压迫的人都需要同一面镜子,看看挣扎时自己倦怠丑陋的模样,多像彼此。
  沈一逸好想找面镜子让他瞧瞧自己的发狂的表情。
  只是在展骆没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之前,她得保持冷静。
  第141章刀子落下
  “她们没有力量与他们抗衡。”展骆看着沈一逸, 拍拍胸脯,“是我站出来替她们结束这一切。”
  他越来越兴奋。
  表情满意地叫嚣着,声音骤然拔高, “她们需要有人拯救, 有人保护。你说正义要在秩序□□现, 但我说程序本身就是枷锁!她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空洞的口号, 而是一个敢于用撕破这层面具的卫士!”
  沈一逸她不敢保证展骆再如此激动下去, 特警会不会一枪打爆他的头。
  她双手叉腰, 摸向后腰藏起来的工具刀,保证待会动手时动作不会延迟。
  叮叮叮叮。
  是展骆裤兜里的闹钟响了。
  震动闹铃让沈一逸瞬间警惕, 她垂眸看了眼腕表,是直播投票的倒计时结束了。只是此刻刘佳人已经救活了, 直播间已经被平台关停, 游戏机制失去了砝码无法再继续下去。如今闹钟响起来,仿佛为了提醒他一切该结束了。
  “投票结束了。”
  啪——
  头顶房梁上悬挂的灯猛然亮起,屋内十分刺眼。
  “今晚投票的每个人都会收到我的祝福。”
  果真如陆诗邈猜测那般,这里变成了最后谢幕的舞台。沈一逸被灯光晃了眼,双眼微眯着, 分不清镜头藏在哪里。
  但沈一逸能确定的是,光束正落在自己身上。
  “正义从不属于中立者、沉默者。”他不知是在指责谁, 似乎是对着镜头,“网络喜欢这样的闹剧, 每个人都是审判者,你们每次旁观的选票都是帮凶,他们自以为在决定她的生死, 却没意识到每次不论投票与否,刀子始终都在刽子手里。”
  只有夺下那把刀才行。
  他看起来像着魔了, “只有杀了刽子手才行。”
  一只手举起枪,嘴里重复着:“正义从不属于中立者。”
  他的枪口对准自己的下巴,只要轻轻扣动,他的轮廓就会在世界上原地消失。没有罪与罚,没有胜与败,只有受害者家属未能结案的死亡。沈一逸不想让他如此轻易的得逞,在自杀的高光中结束这篇故事,罪犯怎么能是主人公呢?
  沈一逸不想让他得逞。
  “读书会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给女孩更多的阅读的机会,而不是把女孩当成项目经营,构建性别剧本。”
  “恰恰是你这种自称卫士的人,在贬低她们的能力。”
  手在刀柄上横卧,沈一逸挑衅道:“因为不能像父亲一样热爱运动,被同为男性的同事歧视,无法得到心爱的女人,没有得到结构带来的红利,因此你才如此愤怒不公。你杀的那些人不是她们的敌人,而是你没能成为的自己。你没有父亲的力量,没有商毅的地位权利,没有齐英俊的外貌魅力,更没有欣伍正的话语权。”
  他只是穿上了一件防御性很强的盔甲,说的是女人痛苦的语言,却用施暴者的逻辑,给暴力和强权找了完美的抒发口,复制控制模式。
  这件盔甲名为:我为了她们。
  “错了!!他们才该死。”展骆眉头紧皱,枪口有些歪斜,他意识被这段话给拉开,开始激动的反驳道:“我是她们的盟友。”
  盟友?
  沈一逸笑着吐槽,“只能由你决定谁说话,谁沉默,谁中立,谁该死,这叫上帝,这不叫盟友。”
  见他思绪被拉扯,沈一逸往前走了半步。
  她慢慢把刀从腰间拔出来,将刀柄藏于袖子里,自然的垂下双手。
  甚至她为了转移注意力,伸出手指冲向他的鼻尖,让他不得不盯紧自己的表情,“她们在漫长世纪里一遍遍地忍受、遗忘、重演,你才活了这短短数年,就忍不住愤懑了?你如何体会?不是生理性为女性的人,不会懂从青春期就被性别化凝视的痛苦。你难道没有幻想过女同学,女老师?”
  展骆不喜欢沈一逸夺走主导权。
  他尽力在维持优雅,但表情已经出现了扭曲,“我从始至终都很尊重她们。”
  “尊重?”
  沈一逸又往前站了一步,刀慢慢从袖口滑落,她捏紧以防待会脱手,“在她们家门口安监控是你所谓的尊重?利用她人的痛苦满足自己叫尊重?剖开别人的伤疤叫尊重?你只不过是最普通的杀人犯,和关在监狱里的败类没有任何区别,不要抬高自己的身价。”
  人一旦被情绪主导,很容易失控,两人都深知这点。
  可沈一逸却没停下,她身体前倾,用说悄悄话的姿态,轻声宣告:
  “你以为是拯救了、保护了她们,做了所谓正义之事,但殊不知你只是一条疯狗,是她们的一枚棋子。”
  展骆神情迟疑,痴痴地凝滞在原地。
  “什么?”
  沈一逸才不会给他答案,她要他在服刑前日日煎熬。
  只见展骆话音未落。
  哐——
  哒哒——
  不过两秒而已,头顶的灯泡呲了火花,随后眼前便是一片漆黑,在院墙上跳跃的特警引起了隔壁土狗吠叫,平静的夜开始燥乱。
  到底是什么棋子?
  为什么眼前是黑的?
  展骆被疑惑占据了思绪,没办法果断对自己开枪,就在下一秒,沈一逸猛地击打了他的手腕关节,疼痛令他猝不及防,老鸟枪脱手掉落在地上。
  进门之前,沈一逸只带了这把刀,她和特警队长说过,看到自己掏刀就要随时准备关灯。
  她没有持枪证,她只有这把能解剖人体的刀。
  它可以是罪犯划开身体的凶器,也可以成为医生救人的工具,当然是她想找到命案证据的饭碗。
  此时的她,不是警察,不是受害者,不是旁观者。
  她就是那支最锋利、最冷静的解剖刀。
  沈一逸不搞武警那些浮夸的动作,在黑幕中控制人影根本不用大展拳脚,她仿佛回到了熟悉的梦境里,记忆里对着影子扎下去的动作十分流畅,像早已预习了无数次,仅凭身高和体重,精准找了展骆的侧腰。
  那是人躺在解剖台上最先被关注的位置。
  肋骨下缘到髂骨上角之间,很容易让人疼痛、失控,却不致死。
  「那个罪犯真的站在你面前,你会动手吗?」
  当然会。
  沈一逸握住刀,游刃有余地划过他的衣服,只听展骆闷哼一声,身体微颤了,他的意识在狂热中冷却了一秒。
  是恐惧的一秒。
  “举起手来,举起手来。”
  窗户被砸,门锁也被击破,整个村落都在震破中失控起来,展骆已经捕捉不到沈一逸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