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滚啊!?
  为什么它总要挡在眼前。
  沈一逸拿着那把解剖刀,用拳头捏住刀柄,狠狠地戳进影子的头颅,从缺口淌过的血浆,缠住她裤腿….
  “一一”
  这是秦落才会喊的名字,一个可以压盖住泡泡的称呼。
  忽然之间,不知从哪涌来一股水流漫过身体,冰川融化的雪水正冲刷她腿间黏稠的液体。温度骤降,她只觉得好冷。
  可冷总比脏好。
  被弄脏的地板是拖不干净,她也一样。
  “一逸。”
  沈钦文九岁以后都是这样喊她的。
  她记得沈钦文在派出所门口紧紧抱着她的膝盖,他哭的声嘶力竭,嚎啕声穿透耳膜,让她连警察的问题都听不见。
  沈钦文跪在长排座椅前,额头贴在自己的膝盖上,他像是喝了一大碗血,嗓子沙哑到快失声。他一会求自己说句话,过会,又求警察别逼问了。
  那天是混乱的。
  混乱一直持续到两周后,舅舅终于在饭桌上怒摔筷子,扯嗓子对她骂起来,外婆端着碗在角落大哭,忘记是哪盘菜被打翻在地上,菜汤沾在她白色的袜子上,她见到那些斑点,忍不住尖叫起来,随后是天旋地转。
  “一一。”
  一颗澳橙。
  陈梦尸体旁边的茶几上有一盘澳橙,她看过几次现场痕迹的照片,总共有四颗,那天中午她看漫画时还吃掉一颗,但突然,那颗澳橙滚进了秦落的自行车筐里。
  刚搬进新家有个封闭阳台,沈钦文怕她出现意外,还特意在窗外加了层防盗窗。她从铁框缝隙里看向小区大门口,只要等一辆黑色自行车摇摇晃晃的骑进来,她便会往门外走去,路过茶几时将澳橙揣进口袋。
  她也不知道是在期待作业,还是期待送出那颗贴着标签的橙子。但似乎时在等她为自己松绑。
  “你醒醒。”
  “怎么了?”
  冰凉的掌心贴在发汗的额头上,沈一逸还枕着胳膊,缩在怀里。
  刚刚沈一逸用了好大的力气,给了秦落肩膀两拳,像今早敲门一样响,秦落直接痛醒,看向怀里的。
  怀里的沈一逸紧锁眉头,表情痛苦扭曲,四指还攥握着被角,呼吸跌宕急促。
  秦落知道沈一逸睡相很差,但睡着了打人这么痛还是第一次见,所以她叫了两声,想问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但叫了两三遍,对方怎么都不肯醒来。
  现在真变成吃下毒苹果的沉睡公主了。
  “醒醒。”秦落将人压紧在怀中,侧脸贴热颊,轻抚她的背,耳鬓厮磨地轻语道:“别睡了。”
  刚的手的宝贝总不能睡死过去吧…..
  「妈,你别睡,你醒醒。」
  「快,跑...」
  快跑....
  沈一逸双腿沉沉,软弱无力地动弹不得,她甚至觉得只要站起身,一定会被在血泊里滑倒。
  女人似乎就要闭上双眼了。急迫感惊扰沈一逸身体的每一寸。
  “好了,没事。”
  秦落能感受到沈一逸的僵硬,她抚背的手挪去了侧脸,捧揉着她的耳朵,“你醒醒。”
  呼———
  沈一逸睁开眼睛,她鼻尖冲向锁骨,鼻腔回拢好大一口氧,空调冷风一下钻进肺里,其中还掺杂着秦落的味道。
  秦落。
  还好秦落在….
  沈一逸松开攥麻了的手,插进秦落的腋下,把头深埋进去,像是拥抱住那颗橙子,以及从铁栅栏缝隙中透进来的光。
  秦落被人抱住,“醒了?”
  “嗯。”她埋着头说。
  第64章某日口口
  下午三点, 烈日退后。秦落被紧紧拥抱着,沈一逸的手指正隔着睡衣用力,这样像个孩子。
  秦落通过呼吸来回忆, 空调冷风和西瓜守卫着青春味道, 是吸进去的热吻, 呼出来的三十五岁。
  “做噩梦了?”她悄声的问。
  沈一逸的头发纠缠在秦落的脖颈前, 脑海中的画面正慢慢消散, 她不想回答关于噩梦的事, 转移了话题。
  “现在几点了?”
  秦落抬起沈一逸枕着的左手,扫了眼腕表, “下午三点多了。”
  三点了…
  沈一逸苦笑着,她在这场梦里停留了几小时, 却依然没回忆起什么, “再躺会….”
  疲软的声线令人秦落心揪,她手抚摸在头发上,“嗯,那就躺会。”
  沉默和空调外机在房间里拉出一道尾音,秦落扶拍着沈一逸的后背。落日还没来, 沈父也没到家,两人都清醒着, 秦落却不敢提问。
  还是沈一逸先开了口。
  但她问的不是两人之间那点成人关系,而是:“为什么躲在郭瑞家。”
  秦落轻声道:“没地方可以去。”
  只要她不关机, 就总有没完没了的工作信息找她。秦落不想听到罗格斯的任何消息,哪怕是罗格斯四分五裂了。所以她只能逃难般地躲进郭瑞家。
  郭瑞这里像安全屋。
  从沈一逸走后,郭瑞在她这里就有了独特的位置, 两人享有一份共同的记忆,可具体代表了什么秦落说不出所以然。毕竟词不达意, 但词却表人。
  “那你怎么不回妈妈那里?”沈一逸埋头问。
  说实话秦落也不清楚这是为何,她认为姜妍家并不是什么安全的港湾。她从未对母亲抱有什么希望。
  哪怕今天被车撞到生命垂危,秦落也定不会给姜妍打电话。
  姜妍在她心里并不是能解决问题的角色,刘佳也不是。….这么想来,沈一逸也不是。
  秦落想了下,她也许只会打给律师,然后用剩下的时间等死,或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她是个移民爱好者,从这片土壤把自己连根拔起,培植到其他角落。
  秦落笑着反问道:“你不是也不爱回家嘛。”
  “也是。”沈一逸赞同秦落,“但我不回家起码人是安全的,你这可是玩失踪。”
  “没人联系就不算失踪。”秦落摸在头发上的手往腰部搂去,口吻平静,“我想如果不是刘佳联系你,你也不会知道我失踪的消息,就像….”
  就像是十六年里失踪的一切,只会安静趴伏。
  “就像….我妈都不知道我失踪了。”
  沈一逸拍拍秦落的背,“那你是为什么想躲起来?”
  “因为我无事可做。”秦落又一次苦笑,笑起来肩膀会抖,让怀里的人跟着一起颤,“无事可做的中年让人感觉到害怕。”
  沈一逸松开了口,推开秦落从怀里冒头,“公司的事不是事?剧组的事不是事?”
  “那些事现在对我来说只是工作,工作是赚钱的方式,不是生活的方式。”
  在秦落躲起来之前,她曾把那些工作当成不可缺少的生活方式,事业野心和初心是她的生活下去的动力,是她血液里的活力。
  但一场风波把她赶出了那套模具,她被迫回头,惊奇地发现自己竟是个复刻好的完美动物。
  三十五,是有经济能力的壮年人,有相对自由的性权利,有支配员工的地位,但她却失去了第19号房间。
  坐在房间沉默的她,身份标签在黑夜里绽开:是作家,是女儿,是老板,是朋友,是扶持者,或者是失去爱情的豆丁。秦落缓缓喘息在孤独之上,她仔细在童年里寻找目标,却忽然不清楚自己曾想要什么,她似乎只能循规蹈矩的往前面走去。
  这些是….没和沈一逸热吻之前的想法。
  “但我现在好多了。”秦落不想分开这个拥抱,她将沈一逸搂回怀中,“只要有你在,自己好像又有事可做了。”
  在家烧饭,送人上班。上午写书,下午想菜谱,做一个不用考虑社会纷扰的家政小工,无需成就来装扮生活。
  可能这样的生活会很好吧,秦落这样想,但却不敢保证。
  “我….”沈一逸挤压在怀中,结结巴巴道:“我….我能帮你做什么事?我们刚刚只是….”
  好吧,清醒地做了些成年人爱做的事。
  沈一逸回想起那个吻,她不可否认自己也陷落、沉迷那种混乱,仿佛吞下一团甜滋滋的火,顺着食道滑进胸腔,心跳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这些年,沈一逸已经很少自责了。
  她不怪自己找不到凶手,不怪影子跟随,但她也不能随便放任它自由,随风而散。她只能让恨意悄然停留,慢慢生长,如丑陋的瘢痕在身体内增生。
  这么多年,她确实也累了。尤其是看见秦落,这种疲惫感还会加重。
  “我…我…”沈一逸模仿不了秦落的用词能力,她只能搬出拒绝的说辞然后加以改善。
  “我认为自己可能不是一个很好的恋爱对象,我比较自私,也没那么多时间来处理感情,如果我们因为接了吻就在一起,对这段关系也挺不负责的,万一….我们恋爱相处之后发现并不适合,岂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嗯…泼冷水,但还好没泼北冰洋的冷水。
  秦落用力抱着,直接问道:“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