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笑了笑,嘴角勾起,眼睛却很暗。
  “你知道你最吸引我的就是这一点吗?”程双言向我搂过来,胳膊紧紧绕在我后颈,动弹不得。
  恶心。
  用力挣扎要推开她,失败了。
  程双言搂着我自说自话:“只要你别和柳愈再接触,我就让你去上学,好吗?”
  第二日破天荒起个大早。
  摩托修好后一直放在地下车库,不知道程双言什么时候搬来这的,明明没怎么见她出门。
  上学是借口,骑着车到离这很远的公园,坐着,仰头晒太阳。
  望着草坪上闪烁的洒水器,一只狗咬着飞盘从撒水器旁边跑过。
  狗自由吗?转头去看它主人,一个年轻女人,接过飞盘,说了句gooddog。
  拿了块狗零食给它,狗高兴得上蹿下跳。
  啧了一声。
  狗为何这么开心?
  廉价零食,主人的夸奖,温柔的抚摸。这算什么?为了这就交出自由。
  大概是疯了,竟跟狗攀比起来。
  仰头闭着眼,太阳晒,捡两片树叶搭在眼皮上假寐。
  一个人坐在我旁边。伴随几声狗叫。
  不想搭理,可树叶掉下来,于是低头去捡。
  旁边传来两声轻笑。
  抬头看她,女人满脸笑意看着我。
  神经病。站起来就要走。
  女人喊住我:“哎,你不晒太阳了吗?”
  转过去看她:“没有和陌生人坐一起的习惯。”
  她笑笑:“那你明天还来吗?”
  我摇摇头。她手里的狗要往远处跑,只得站起来去拉狗。
  女人戴着戒指的手往狗屁股上拍了两下,狗立刻乖乖站住了。
  我转身要走,她又喊我:“我们下次见。”
  谁要和她下次见。
  骑上车,去了一处郊区公路飙车,一直飚到下午,又去便利店买了一袋酒才回去。
  程双言不在家,爽睡到早上,闹钟响了才想起来,今天要去上课。
  空着两手大摇大摆走进教室,台上年轻女人微笑看我,手上戒指闪闪发亮。
  是昨天公园里的女人,惊了一下。
  来晚了,后排的位置已经没有了,只好坐在第一排,和她大眼瞪小眼。
  瞥见ppt上的名字,霍祥。
  没什么印象,转过头跟柳愈打听,柳愈不搭理我。
  悻悻转回去,霍祥看着我微笑。
  “那么这节课我们讲到,sdt,即自我决定理论,人需要‘自主感’才能有内在动力,什么是自主感呢?通俗讲,即对命运的掌控感……”
  转头看柳愈的书,霍祥教心理健康?我们还有这门课。
  霍祥的话从大脑上光溜溜滑过,我伏在桌上算什么时候溜走比较合适。
  下课后,她叫我去办公室。
  泡了杯花茶给我,我不接,靠在门上,想变成稀泥从门缝里滑走。
  “平时很少见你啊,怎么不来上课。”她语气很温柔,办公室里摆着熏香,不自觉地让人放下心防来。
  “这学校的人不都这样?有几个爱上课的。”我抱着胳膊说。
  她笑笑:“逃课去公园晒太阳的可不多,你挺特别。”
  像烂俗小说的开头,不耐烦地摆手:“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当我的心理委员吧,原来那个跟当班长冲突了,不干了。”霍祥说。
  是柳愈。
  转头看她:“我也不干。”
  最后名字还是被报了上去,因着程双言的缘故,我最近上学很勤快。
  她开始忙了,又开始每天打不完的电话,喝不完的酒局,常深更半夜醉醺醺回家。
  喝醉了,就伏在我身上一遍遍表白,哭泣。
  软得一塌糊涂。
  也学会了烧醒酒汤,扶着她喝,程双言醉了就耍赖,要我用嘴渡她喝。
  我不愿,她就一遍遍亲我,缠在身上磨我,十足赖皮,也十足可爱。
  若她总是这样就好了。
  次日醒酒后,程双言便回到阴戾的状态里,不怎么笑,绷得紧。
  兴许工作压力太大,她近日都没问过我柳愈的事。
  柳愈自从上次从我家离开后,便不再理我,路上遇见了,两个人都假装素不相识。
  反而与霍祥走得近了。
  霍祥年纪不大,是s大毕业的心理学硕士,来我们学校做心理老师着实委屈她。
  她时常邀我去她办公室闲谈,或去公园晒太阳。
  聊天多了,不免透露些家庭情况出去。
  没提程双言与我的事,只说与姐姐同住,也提到父亲去世,母亲已有家室。
  她未对我的个人情况发表见解,只旁敲侧击地提到些心理学理论。
  整个人被她看透了,并不反感,随着她的手,去逐步探寻自我。
  内心的痛苦被剖丝剥茧地理顺,意外怎会有人如此懂我。
  “小一,我最近有项田野调查,你愿意配合我吗?”霍祥坐下来,递给我一杯花茶。
  第13章
  “我做的一项课题,需要一个受试者,综合各方面来看,我觉得你很不错。”
  霍祥温和地笑,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资料给我。
  很长的一个题目,看不懂,只提炼出性取向,心理健康几个扎眼的词。
  放下纸看着霍祥。
  “我不干,我不是同性恋,你搞错了。”
  “上面没说同性恋呀。”霍祥端着茶眨眨眼。
  脸有些红,站起来就要走。
  “不过我是同性恋,还结婚了。”霍祥冲我伸手,手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与我爱人在丹麦结的婚。”
  吃惊地抬头,下意识看门关好没有。
  “别担心,我已经出柜了,周围人都知道。”霍祥笑笑,翘着腿,靠在办公室的靠椅上,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慢慢坐下来,第一次接触到除程双言以外的同性恋,一个健康的,坦率的,并不畏惧把爱人说给旁人听的同性恋。
  程双言想要的就是这样吗?可我怎说得出口,也许要逃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才有勇气说出来。
  “这个项目我一开始是想找柳愈,几经推敲还是觉得不太行,于是她向我推荐了你,条件是给你做心理咨询。”
  “这些天你自己也有感觉吧,效果确实不错,如果是第一天我给你看这些,巴掌已经在我脸上了。”
  霍祥目光很温和,也很犀利,在她面前总让人感到无所遁藏。
  捧着杯子喝了口水,感觉心脏怦怦跳。
  柳愈这个神经病……拿自己当什么?折翼天使吗。
  流落凡间也要助人脱离苦海的大善人。
  “我……觉得还是不行,不好意思霍老师。我拒绝。”放下杯子说。
  但霍祥了解我或许比我了解我更深入,我的痛苦我的失意,苦苦挣扎的绝望,都讲与她听了。
  那些连我都不敢听第二遍的东西,霍祥细细品味,咂摸,又帮我理清思路。
  “你不想探寻自我吗?也许你对你的同性恋身份很迷茫,参加这个项目,我能帮你找到自我,告诉你你失意的根源,不愿意接受这个身份的原因,也许接纳也许拒绝,对你而言,这都是更清晰的一条路。”
  霍祥循循善诱,一番话说下来,像举着苹果在我面前摇晃的蛇。
  人一生都在探寻自我,渴望在社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可要参加项目,势必要说出那些我百般遮掩的东西,剥去我坚韧的外壳,露出经久的脓疮。
  仍然摇摇头。
  “我们会对受试者信息绝对保密,不会泄露分毫,在开始前也会签署保密协议书,而且这个项目的酬金也很优厚,过程只需要聊聊天,做几个问卷,保持诚实就好。”
  “不过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好勉强你。”
  霍祥收走我手里的资料,递给我一张名片。
  “你先考虑,考虑好了打我电话。”
  出了门,恍惚许久。
  那张名片夹在手机壳后,不敢让程双言看见。
  程双言近日心情不怎么样。
  从每天拨出去的一个个没有下文的电话,到深夜下了酒局伏在我怀里仍紧锁的眉头。
  都在昭示一件事。
  程双言的二次创业并不顺利,而我的学费相当昂贵。
  快放暑假了,暑假结束便要交第二年的学费。
  张不开口去要,也心疼程双言。
  在第二学期的最后一天,我终于敲开霍祥办公室的门。
  霍祥见了我并不意外,从抽屉里拿出上次那沓资料。
  “你还没找到人吗?”有些紧张地问她。
  “等你呢,没了你别人可不行。”她递给我一支笔,手上的戒指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
  “酬金……大概多少。”难以启齿,还是说出口了。
  “就这个项目而言,访谈一个小时五百,行业内最高标准了,事后完成度好的话我给你包红包。”霍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