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此时不润,更待何时?
  当然,卫霍可以润,穆祺与刘先生却是润不了的。两人走后,他们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地顶了片刻,还是不能不硬着头皮搭话,至少得打破这个僵死到近乎诡异的气氛。
  穆祺小声道:“你说你的那个系统,是……是恋爱系统……”
  “差不多吧。”苏莫平静道:“以我看来,它的功能多半都是为狗血恋爱世界准备的,它需要的驱动能源,也必须是某些激烈的、亢奋的情绪,比如什么火葬场,比如什么渣贱,比如什么白月光替身的be文一类……”
  穆祺有些无言。说实话,大概是技术受限的缘故,他们这些人分配到的系统总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细节上难以言说;当初他轮到的那个心声系统,同样也是奇葩绝伦、一塌糊涂。不过,即使与心声系统相比,这种痴迷于狗血情绪的系统也可以称得上独树一帜了,甚至难以驾驭了。
  “冒昧问一句。”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既然这个系统这么……离谱?你又是怎么用上的呢?”
  没有能源启动,系统就只能保持基本功能,相当于是宕机;系统一旦宕机,那就是连使用偏差值兑换商品和功能的开关都打不开的。
  所以,苏某人的“助兴药品”又是哪里来的呢?难道他还以身饲虎,真撒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狗血不成?
  “激烈亢奋的情绪当然是很难找的。所以这套系统在大半时间里都是摆设。”
  狗血恋爱或许老套,但这样纯粹而激烈的情绪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寻觅到得到的,否则大家也不必在话本里苦苦寻觅了。要想满足系统这样奇葩的胃口,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我还是设法凑到了能源。”苏莫道:“金兵渡过黄河的消息在高层流传之后,我设法出了一趟汴京城,在城外遇到了枢密使种少保。”
  穆祺呆了一呆:“种师道?他离开京城做什么?”
  “去哭神宗皇帝的永裕陵,还有哲宗皇帝的永泰陵。”苏莫低声道:“据说他收到消息之后,当场就昏厥于地,几乎不省人事,醒来之后面色顿改,五内如焚,自知性命已在旦夕,所以要向先帝辞行。”
  显而易见,如果苏莫都能立刻意识到金军渡河的后果,那种师道这种宿将就只能体会得更清晰、更明白,也更痛苦——更不用说,这样惨烈恐怖的结局,还是种师道一步步亲眼看着滑落下来的:当初朝廷派童贯联金攻辽,种师道竭力劝阻,道君皇帝不听;辽国灭亡之后,种师道极力主张在河北设置防线,道君皇帝仍然不听;一次不听,两次不听,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局势就这么一寸寸败坏到了今天。
  既然已经败坏到了这个地步,那接下来的结局,当然也可以遇见。所以种师道前来拜谒先帝的陵墓,未尝没有诀别的意思——他年过七十,骤逢大变,性命已经不久;而中原危在旦夕,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赵氏帝陵当然不可能幸免;一旦靖康后金人南下,那就是“南朝还有伤心处,九庙春风尽一犁”的局面。大家相逢于九泉之下,恐怕也只能低头无言了。
  以此生离之悲,死别之惨,种师道的悲哀苦痛,当然可以预料。苏莫当时在旁窥视,也生出戚戚然的哀凉,所谓亡国遗民,黍离之悲,那种天地之大,此生再无立足之处的彷徨,更是剜心刺骨,无可言说。
  不过,在凄然的悲哀之后,苏莫却忽然听到了滴滴的提示音——在沉寂多日之后,仅仅只保留了基础功能的系统居然又侦查到了足以作为能源的,高纯度、高质量的真挚情绪。
  “其实想一想,这也很正常。”苏莫道:“古人常以君臣比拟夫妇,在侍奉过神宗哲宗之后,还要遭遇徽宗这种货色,那当然是天下一等一的惨事……手把定情金合子,九原相见尚低头;这样的真情实感,又比什么火葬场白月光差到哪里去了呢?”
  穆祺张了张嘴,他觉得这个类比委实有点不恰当,不过看看现在的状况,还是只能闭嘴了。
  ——能跑就行,还要啥自行车呢?
  “不过,这个发现确实来得太晚了点。”苏莫道:“如果来早一点的话,或许还可以……”
  他本来想说,如果来早一点的话;他或许还可以推进进度,做更多的准备;但仔细想上一想,却又终究无法开口了。
  更多的准备?实际上,在穿越以来的短短两年时间里,苏莫耗尽心血,已经为了靖康做了太多准备了;这些准备充分到什么地步?只要大宋的守军还是个正常人——是的,不需要他们勇敢,不需要他们正义,不需要他们舍生忘死,甚至不需要他们正面交战,只要他们是个脑子没问题的正常人,懂得最基本的常识——比如说逃跑的时候要先把追兵的路给堵上——那苏莫都有办法能挽回一下局面,好歹争取一点优势,积攒一点资本,扭转一下战局。
  然后呢?然后就是现在这么个结果。
  往常看恐怖片里男女主角犯蠢,被怪物追得上天入地,好不容易逃到安全屋里,都不知道反手锁一下门;这种情节大受诟病,常常被指责为导演脑瘫。但现在苏莫只想说导演太厉害了、太有生活了,导演该不会是在带宋混过吧?要是没在带宋混过,怎么能把蠢货描绘得这么活灵活现、分毫不差呢?
  战争终究是由人来打的,如果摊上这么一群宝贝,那又有什么准备能够发挥作用?
  ……所以,苏莫还是只能沉默了。
  第122章
  等候小半个时辰后, 卫青与霍去病终于姗姗来迟,回报已经将周遭清理完毕。当然,两位在汇报时言语抽搐, 神情尴尬,显然是在用银针清理侍卫时不小心看到了某些不宜见人的情形, 至今仍然难以忘怀。
  不过, 面对这样沉默难言的尴尬, 苏莫却依旧表现得极为淡定, 乃至于近乎冷漠;他谢过两位将军的援手, 然后带着众人走入假山后的一条小道,三转四转,在山石掩映下靠近了别院的后门。
  这里实际上是宫中内侍往来洒扫的通道, 因为不能碍了贵人的耳目,所以设计得极为隐秘壅塞;几人先后挤入小道, 还要小心排成一字, 侧过身体擦着墙慢慢往前挪,因为空间狭小, 隔着这一层薄薄的石墙, 他们还能听到外面若有似无的呻吟——大概是侍卫们被银针放倒之后, 药效发作,在地上滚来滚去, 实在忍耐不住的呻吟。
  两位将军的耳朵又有点发红了, 只可惜地方狭窄, 行动不便,连转头回避都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前面。而苏莫大步行进在前,却依然是漠然处之, 丝毫没有顾及这尴尬的声响。他在拐弯处停了一停,抬头看了一眼,而后平静开口:
  “容我提醒一句,道君皇帝可能随手带着一把火器。不过也不用紧张,那把火器的艺术远远大于实用性,基本只是个装饰的工艺品而已。”
  这一句提醒也没什么,但穆祺却有些惊讶:
  “哪里来的火器?”
  “当然是我做的。”苏莫道:“以大宋的国情,必须要先做出样品来讨好道君皇帝,才能有机会招募工匠、批量制造,乃至列装部队……”
  说出这一句话,苏莫的嘴角抽了一抽。数年前他降临此地,用不了多久就察觉这道君皇帝治下的带宋已经是完全不可救药,所以苦心孤诣,处处都是在为日后的大局谋划——实际上,苏莫降临以来,对宋军战力拉垮是有充分预期的,不要说“直捣黄龙”、燕云十六州,他甚至都不敢幻想什么势均力敌;所谓谋划几年之久,也只是想借助黄河天险,以及火器之利,能够勉强将女真人挡在河对岸罢了。
  ——宋军不是畏敌如虎吗?没有关系,不需要你们上阵厮杀,只要隔着黄河远远对金军放炮就可以了,简单不简单?
  ——宋军不是一盘散沙、纰漏成风么?没有问题,这每一批新制的火器中都加入了大量的冗余设计,即使金人能设法偷到样品,也是绝对仿制不出的;所以根本不就需要严格保管火器、防备泄密;一切流程简化至极,容易不容易?
  每一处都算到了,每一处都想到了,千般盘算、万般计划,求的不过是宋军能在黄河边把金人挡住几年而已——只要几年就够了;以历史的教训来看,女真人腐化的速度和崛起的速度一样惊人,在辽国上京花花世界消磨上几年,战力和斗志都会迅速垮塌,那么此消彼长,两河的义军就能够坚持下来、壮大起来,争取到一个比原本历史好得多的结局——这不是很好的一盘大棋吗?
  在这盘大棋中,哪怕上层无能、下层无知,哪怕士兵废物到“朝天开三炮就算对得起赵官家的饷”,局面都能维持下去;可以说,谋划到这个地步,苏莫的算计也真是至矣尽矣,无以加矣;即使现在回想,也实在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了。
  ——可结果呢?结果是宋军直接掀了苏莫的大棋盘,劈脸给他来了个响的!
  朝天开三炮?人家拔腿就跑,一炮不开,直接把火器全丢给金人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