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肖先生,她应该是从消防通道上来的……”物业经理欲言又止。
  陈曜在楼下有套房子,还在装修,是姜黎黎负责。肖叶来以前逗她玩,还威胁要举报她。她那时候还在陈曜面前装乖,自然是逆来顺受。
  “没事。”肖叶来说了一句,经理明白自己的决定没错,确实是他私事,没有赶走这女人是对的。所以道:“那没事我就先走了,您有事尽管吩咐。”
  他多说了两句,姜黎黎警觉,立刻醒了。她能和肖叶来斗那么久,战斗意志是没得说的,醒来不过懵了两秒,立刻露出好强的神色。
  “我只是在你这待一会儿,天明就走。”她看着肖叶来,十分傲气地宣布,一面爬起来,拢住衬衫,可惜满地找鞋子的姿势不太硬气。
  肖叶来把拖鞋踢给了她。
  她向来注意细节,脚趾也漂亮,脚趾甲像粉色的贝壳,可惜跑过来急了点,沾了灰。
  “上海这么大,豌豆公主怎么跑到我家门口了。”他照例以嘲讽做开场。
  姜黎黎立刻变得饿死不食周粟,起身就走,肖叶来懒洋洋拖住她手臂,将她拖回来,两人像在跳交谊舞。
  “红拂夜奔这么好的戏,怎么不去陈曜家唱?”他讲怪话:“睡一觉不就什么都好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姜黎黎立刻骂他。
  肖叶来有瞬间的思索,然后恍然大悟,笑了起来。
  不怪外面八卦传得他如同花花公子,女朋友按周换,他在这事上的领悟能力确实不像正经人。
  “你们不会没睡过吧?”他都为这事惊讶,用了英语来询问:“你是virgin。待价而沽啊?”
  回应他的是姜黎黎的一个耳光,迅速而响亮。肖叶来哪里吃过这种亏,他抓住姜黎黎的手,往后一推,她像被困在墙上的蝴蝶,眼睛红红地看着他,是逼到墙角的样子,也像蝴蝶一样挣扎,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无比脆弱,碰一碰都掉下鳞粉,让人疑心她是否活得成。
  肖叶来率先投降。
  “好了。”他先松开手,往后退,可能毕生的绅士风度都用在这时候:“不逗你了,这么开不起玩笑?”
  姜黎黎只是警惕地看着他,她第一次露出这种神经质的神色,整个人都在颤抖,苍白得可怜。
  肖叶来打开门,以示友好。
  “进来吧,你想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算你有眼光,知道我家安保比陈曜家好。“
  姜黎黎在进门十分钟后才平静下来。当时肖叶来正在吧台后给她泡茶,是很外行的大玻璃杯绿茶,热气腾腾,她双手放在杯子上,因为热气而安心。
  “我只会泡这个。”肖叶来这人,好的时候也是真好,会很有礼貌地询问她想喝什么,也会努力翻箱倒柜找出茶叶来,甚至还会自谦:“没有陈家的功夫茶好。”
  “功夫茶土死了。”姜黎黎点评道。
  她有说冷笑话的天赋,尽管鼻尖和眼睛都红红,还是一句话就把肖叶来逗笑了。
  “录音了。”他又开玩笑:“到时候在你们婚礼上播放。”
  姜黎黎没有理他,她知道他只不过是在表现友善,现在谁都不会觉得她和陈曜还会有个婚礼了。
  但也许是这杯热茶太好,她竟然和肖叶来说了实话。
  “她们找了很多人,有两辆车,十来个。”她道:“都是男人,我知道云玺的房子不安全,所以想出来躲一躲,免得他们抓到我,到时候就出名了……”
  她没提最可怕的那个可能,她是见过姚雪被人撕扯得衣不蔽体的样子,而且姚雪有她,她不知道有谁,甚至被性侵都有可能。光是提到这个,她的手就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眼泪很快下来,但她往上一抹,没有让它落到颧骨。而是侧过脸问他要一支烟吸。肖叶来本来自己就在吸,给她也点了一支,她侧过头来接。吧台很暗,只有氛围灯,她白色的脸,白色的脖颈在黑暗中,让人想起海边的沙滩上有时候会长的一种藤蔓,在夜色中开一种白色的花,丝丝缕缕,像蕾丝花边又像羽毛,仿佛一摸就会被碰坏。
  “也好,搞了半年,至少跟陈曜学了个技能,会吸烟了。”肖叶来又开玩笑。
  “我没在他面前吸过烟。”她平静道:“要学也是跟你学的。”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彼此都很沉默,肖叶来像是要说什么,但她已经起身走了。
  第44章 第 44 章
  最终是肖叶来打了个电话,把陈曜叫来接她的。
  当时姜黎黎已经把肖叶来的卧室参观了一遍,他这人很分裂,一所房子一个风格,这套复式是全然的现代极简风,卧室只有一张黑色的床,柜子上只放着两个奖杯,一个是赛艇比赛的,一个是德州的,连学位证书也没一个,不知道是大学肄业还是被他扔了。
  姜黎黎认真看了看他那奖杯。
  “你在万象的id叫什么?”她主动问他。
  “干什么?”肖叶来又说怪话:“想加我学技术啊?”
  姜黎黎懒得理他,只是盯着那奖杯,肖叶来道:“别看了,和陈曜一起打的,他十六强就出局了。”
  “那为什么不走职业?”
  “懒得走。”肖叶来不说真话,反而问她:“对了,你的id为什么叫橡皮擦?”
  “求我我就告诉你。”姜黎黎也跟他开玩笑。
  不过这玩笑没继续下去,因为门铃响了,是陈曜到了。肖叶来去开门,难以想象,他这辈子也有教别人绅士风度的时候,对陈曜道:“别犯浑了,她什么家世影响你什么,能谈就谈,不能谈就分,让你妈别搞了。”
  陈曜当然不会听话。疑心已经种下,他们之间的裂缝一天天在扩大。谁也不肯跳过去对面,姜黎黎就算要跳,也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两人都没睡好,其实是不适合谈话的。陈曜也一路沉默,姜黎黎把头靠在车窗上,想起之前的许多次夜游车河。清晨的上海像酒吧通宵之后,有种致命的憔悴和惨淡。一路偏偏还堵车,到家的时候,彼此心情都很不好。
  不是没有机会的,有许多次,她也觉得是时候了。但肖叶来说得没错,处女总是不一样,总觉得这事很慎重。有时候她在落地窗前为约会打扮,穿上丝袜的腿,互相摩擦着,自己也能感觉到光滑好摸,有种顾影自怜的感觉。像在温暖的春夜里穿着大裙摆走路,流水一般的裙摆摩擦着小腿,像站在舞台上的女主角,有种去奔赴命运的戏剧感。
  但总不是时候。何况陈曜自有他的保守在,她保留到结婚,像鼓励也像悬挂的奖品,虽然也确实像个胁迫。
  要是按姚雪的方法,现在也许是另外一番天地了。
  但无论如何不该是今天,待价而沽几个字虽然难听,但也是道理。最高点不抛,如今跌到谷底送上去,人家也嫌弃。甚至疑心你不过是心虚,平白贱卖掉。
  她想了一路,直到车在地下车库停稳,才平静下来。
  “你会跟我上去吗?陈曜。”她认真问他,车里面很暗,他的侧面一动不动,像一座铁石心肠的山。
  她从这家里跑出去,就是因为这家里不安全,他仍然送她回来。
  她几乎是带着点乞求地提醒他:“你说过的,不会让我做姚雪。”
  陈曜第一次冷笑出声。他转过头来看她,姜黎黎立刻明白,他都知道了,知道她的父亲,知道她没有那么优秀的事业,知道她是姜丽丽。
  真正的情侣之间也会有这种时刻吗?因为愤怒,因为怨恨,感觉对面那个朝夕相处的人忽然像一个陌生人。
  “每次你把自己比喻成姚雪的时候我都想问你,姚雪伪造了自己的身份,你也伪造了吗?”陈曜这样冷冷地问她。
  姜黎黎不能回答。
  陈曜已经知道了答案,嘲讽地笑了。
  “不是我让你成为姚雪的,是你自己。”他说。
  他不会原谅的,肖叶来的那个逻辑说服不了他,他只是感觉被侮辱,被戏弄,被人玩弄于掌心。尤其是这事还是由他最尊敬的母亲告诉他的,一个真正的出身高贵的名媛,揭穿一个把他骗得团团转的骗子……
  姜黎黎没有再解释,她知道解释无用。
  “我知道了。”她说:“能送我到小区门口吗?我打了车,要去看心理医生。”
  到小区门口的五分钟,像一场蹩脚的葬礼。但姜黎黎意外的平静,她忽然明白姚雪那天的愤怒和理直气壮了。她甚至并不想摇尾乞怜。
  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你们沉迷魔术的那二十分钟,也是魔术师人生的二十分钟。大家付出的都是绝无仅有的人生。用姚雪的话说:我从十三岁就应对不同男性的追求,男人从不考虑够不够得上。隐瞒自己信息算诈骗吗?那全世界追求女人的男人都是诈骗犯吗?
  当然姜黎黎不似她那么街头智慧,她知道这世界会判她有罪。
  但邱医生不会。
  “这世上有两种爱,一种是大家都好的时候,是打着高尔夫球骑着马,一起吃着西餐约会的爱,是要穿晚礼服要化妆才能得到的爱。还有一种是姜丽丽就可以得到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