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说过的,我是个魔术师。”
  魔术师是什么呢,是介于骗子和表演艺术家之间的人。这世上有那么多的魔术师,但多数早早折戟在生活中。没有人像她一样走得这么远,这么高。习惯变魔术的人,多半是没有毅力去过现实生活的。而她在高二那年很幸运地进行了短暂的改行,用两年的苦读换来了如今的阶层和认知。
  流浪在小镇的魔术师一场表演也许换不来一顿饭,但国王的魔术师也许能换来一个爵位。沼泽中的莲花不足为奇,长在参天大树上,还开出莲花,才能好风凭借力,送她上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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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没有邱医生想的那么夸张,姜黎黎带陈曜见的是她的真朋友,是当初在澳洲的同学,最近途经上海。alley一头棕色卷发,晒得黑黑的,十分爽朗爱笑。有那种abc式的热情,席上讲起当年和姜黎黎一起在澳洲勤工俭学摘蓝莓的日子,十分风趣,陈曜只是将手搭在姜黎黎的椅背上,笑着听。
  聊完姜黎黎送alley去机场,路过红灯,停下来等,alley在副驾驶上补唇蜜,补着补着忽然问姜黎黎:“那真是陈曜?”
  “是的。”
  alley叫了一句“for god’s sake”,手反过来捂着额头,仍然是非常西式的表示惊讶。姜黎黎反而笑了,道:“怎么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了解他。”
  “那可是陈曜,当初在澳洲的留学圈子里还引起过许多追逐呢。”alley和姜黎黎开玩笑,道:“你加油,做邓文迪,成功了我就来投奔你。”
  姜黎黎也无奈笑,一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样子。道:“哪那么夸张。”
  但一起摘蓝莓的日子多少还是有作用的。姜黎黎送她进站,车到航站楼门口,alley都下了车了,忽然又折返回来,越过中控台和姜黎黎拥抱。在耳边劝她:“take it easy,大不了回来我们一起摘蓝莓。”
  她看过陈曜的八卦,自然知道和他分手是如何天上掉地下的体验,他在澳洲的女友那种富二代还好,普通女孩子这样摔一下,一身骨头就摔散了。以后再如何面对自己的生活?再如何开始新感情?怎么能不拿他们跟陈曜比?
  姜黎黎也有点感动,只能认真道:“放心,我有分寸。”
  她确实有分寸,步步算得准。见完alley第二天,陈曜又约她晚上的时间,但这次不是两人一起吃饭,而是去酒吧玩。
  姜黎黎并不惊讶,陈曜再端正自律,到底也是男人,而且是在英国留学多年的男人,国外对于酒吧文化本就不一样,何况他身边的同龄人还都在花家里的钱的阶段。
  她卧室的白板上,红色的丝线串起陈曜身边的社会关系,形态非常巧妙。一般像陈曜这种量级的人物,就如同恒星,身边是围绕他转动的行星和小星群。但陈曜的好友里有一位却比较特殊,就是那天在马术俱乐部遇见的肖叶来,体量和他对等,甚至比他稍重,毕竟房地产这几年状况不太好,而且肖叶来是独子,家里是互联网巨头,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外祖父家也显赫得多。
  两人是真正的发小,据说是父母辈的交情。当年一起留英,肖夜来和家里关系不好,常年待在上海,他的声名狼藉和放浪形骸多少也影响到陈曜,至交好友之间多少也有点互为对照的关系,用玄学的话说,叫双生火焰,肖叶来成了陈曜稳重外表下叛逆的一面,有这样的好友,总让人疑心他也未必如表面那样温文尔雅。
  当晚两人还是一起吃晚餐,在陈曜在云玺的家里。陈曜这点就很好,和黄思佳分手半个月,家里的痕迹已经一点不留,姜黎黎轻轻松松到来,外套下穿着等会要去酒吧的衣服,是一件荡领丝绸长裙,露背,玫瑰色间杂金沙,丝绸的光泽在晚餐灯光下这样漂亮,她皮肤白皙如雪,锁骨链是钻石,一直在她锁骨的凹陷里闪着光,今天的化妆师的巧思,给她在锁骨上扫了亮片,又打腮红,整个人有种湿漉漉的性感。
  当然她的解释也合理:“我从来不会化妆,都是助理帮忙化,也不想回去换衣服了,所以单刀赴会。”
  陈曜只笑着吻她,咬她耳垂,道:“可见不想邀请我上门做客。”
  都是成年人,姜黎黎懂他意思,女方邀请上门是什么意思,约过会的人都懂。但正如她在邱医生的诊室里的原话所言:训男人就像训狗,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就饿着他们。
  所以她轻飘飘避过这话题,问起他晚上准备用什么招待自己,陈曜家里有厨师,正是那次见过的里奥。姜黎黎都有点惊讶,原来朋友也可以请来做家厨。
  陈曜这人,傲慢起来是真傲慢。他有种宫廷贵人的性格,所有人围着他转。好的时候自然如同美第奇家族资助艺术家,又如同李白入宫廷,贵妃研墨,力士脱靴。但真正到他需要的时候,你还是得随传随到才行。
  云玺的顶楼大平层尽管宽阔,带着岛台的开放式厨房尽管昂贵又体面,胖胖的里奥带着个副厨在里面忙碌的背影,还是带着股狼狈的神色,姜黎黎知道,所以尽量不从那里路过。
  她才明白里奥那句寂寞的意思。难免兔死狐悲。
  但上菜还是里奥过来介绍,彼此都有点板板的,姜黎黎是天生的主人公,有种自然的责任感,总觉得自己得让这事圆满一点,就算解决不了问题,至少大家情绪上都过得去。
  所以吃完饭,她问里奥要不要一起去玩,里奥虽然惊讶,神色却很感激,笑着道去不惯7evening那种年轻的地方,太吵了。西厨并不比中厨轻松,他人中上都是汗。姜黎黎笑着拥抱了一下他,感觉他整个人像个梅雨天的北极熊,这才出了门。
  陈曜也许看出来了,但大概率是没有,他这个人不算粗线条,但有种坦荡的理直气壮,像一种自然灾害,或者天气现象。像黄浦江缓缓流,尽管喜欢你,你也尽管可以乘着潮水做弄潮儿,但始终不会在路线上为你稍做转移。
  这就是姜黎黎和邱医生说过的,他们进入的新阶段。陈曜渐渐看到真实的她,她也渐渐看到真实的陈曜。
  魔术只是魔术,只能充当进入国王客厅的门票,不能骗他一辈子,更不能让她做王后。姜黎黎常常感觉那座山越来越高,越来越重,高耸入云地横亘在自己面前。也许穷尽一生也无法移动分毫。
  但他下车的时候仍然伸手揽住姜黎黎的腰,在贵宾通道的夜色外对她笑,又仿佛一切都仍可以动摇。
  第19章 第 19 章
  7evening是个高端的夜店,隐私性好得很,但看得出不是陈曜的主场,他也是客人。进去之后,里面舞台上表演正在高潮,音乐震翻天,激光灯如同枪林弹雨,给人要犯光敏性癫痫的感觉。陈曜到底是陈曜,跟班还是有几个,早等在门口,一路引他们进去,早预备好位置,是整个夜店最大的卡座,离舞台也近,人却不多,多是站着,像屏风也像保镖,坐下来的只有一男两女,都穿得很随意,偏偏她个个都认得。
  男的其实是肖叶来的朋友,叫做伍诚,也是他们圈子里的人,家境比陈曜家略低,是做实业的,是家中的第二个儿子。比他们年纪稍大,三十来岁,是玩咖刚刚收心的打扮,据说刚订了婚。坐着的女的一个是那天见过的楚琪琪,一个是陈曜的妹妹陈诗妍,站着的一个看起来是陈诗妍跟班的女孩子,对陈诗妍讨好得很。
  陈曜介绍得轻描淡写,只介绍了陈诗妍,朝姜黎黎道:“这是我妹妹妍妍,这是姜黎黎。”
  陈诗妍和楚琪琪玩得极好,所以对姜黎黎十分冷淡,只做了个要站起来的样子,“hi”了一声,就又继续去和楚琪琪说话了。她手指上夹着根细长的女士烟,搭在膝盖上,像古代大战支起的拒马,让人连坐她身边也不好坐。
  姜黎黎倒也不介意,在另外一边坐下,去看舞台上的表演,是个乐队在唱摇滚。侍者穿梭不歇,往桌上放各种东西,看起来像谁的生日,除了吃食和酒,还放了许多礼物与装饰,黑色的气球倒是和这酒吧的气氛很搭,还有堆成巴黎铁塔形状的酒塔,陈诗妍性格高傲,但这事倒像是她安排的,还指挥侍者:“蛋糕等会再上来,别弄得跟土鳖似的。”
  正说话间,舞台上的表演换了一场,乐队退场,其中一个没随其他人退场,而是取下吉他,走下台来。穿一身黑,姜黎黎还以为是歌手过来陪酒,谁知道他端起给陈曜开的酒喝了一口,喉结明显,下颌线清晰,满身是汗,面容俊美,正是肖叶来。
  他身上穿的还是演出的服装,一身黑,拖拖挂挂的,有种落拓的英俊。拿着酒瓶往座位里一坐,坐在陈诗妍和她那几个或坐或站的小跟班之间。顿时女孩子们都惊叫起来。但那惊叫也是开心的惊叫,如同读书时看班上最好看的男生忽然坐到女生堆里,嗔怪中都带着欢欣雀跃。
  “喂。”
  夜店里很吵,但姜黎黎刚好回头,就听见了他叫这一句。
  她也不觉得冒犯,只隔着桌上层层叠叠的酒杯和他平静对望,人造的巴黎铁塔上灯光闪烁,肖叶来第二次挑衅般叫她:“又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