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白虺脸变了几个色,最后涨得通红,一头栽进云层中。
  然后,被护谷大阵弹开,砸进隔壁的山林里。
  伏青骨盯着山林半晌,才想起他没有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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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伏青骨在楚屿芳、左长老的相送下出谷。
  楚屿芳道:“一路保重。”
  左长老:“早些回来。”
  伏青骨朝他们挥挥手,走入一片秋色。
  离开结界,伏青骨并不打算御物而行,而是应三郎之约,沿当年他与灵晔留下的足迹,一跬一步地寻找和丈量。
  她开启同心阵,将自己离开药王谷的消息告诉席玉。
  席玉:我与小师叔当真是心有灵犀。
  伏青骨:紫霄雷府有动静了?
  席玉:封元虚手下最得力的十二名掌罚使,昨日已出雷泽,当心防范。
  过后,席玉将十二名掌罚使的名单列给了她。
  伏青骨记下后,问道:钟遇如何了?
  席玉:受到封元虚重用,代替訾藐,执掌银厝峰,与訾藐、云述二人反目成仇。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她正想问问静姝的情况,席玉却先一步告诉了她。
  席玉:我替小师叔问过,楚绾一已为其妻子治病。
  伏青骨:多谢。
  席玉:你我不必客气。
  伏青骨想了想,又将洛义之事告知,这狐狸消息灵通,或许知道些什么。
  席玉:如果我没猜错,应当是幽人宫的人。
  幽人宫受紫霄雷府辖制,若是幽人宫来人,封元虚为何不知?
  伏青骨:问问钟遇,能否查清此人来历?
  席玉表示知道了。
  伏青骨正准备切断阵法,席玉却又传来了消息。
  席玉:差点忘了告诉小师叔,还有一人也潜出雷泽,为寻你而来。
  一个‘潜’字,伏青骨便猜到是何人了。
  伏青骨:云述?
  席玉:看来与小师叔心有灵犀之人,不止我一个。
  伏青骨光看这两行字,都能想象出席玉讥讽揶揄的语气,真是狐狸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回道:无事就散了吧。
  席玉正经了点。
  席玉:切记万事小心,无论十二掌罚使,还是云述,都不好对付。
  伏青骨稍觉窝心,席玉那嘴又欠了。
  席玉:若无去处,可至蓬莱。
  这狐狸正经不过几句话,伏青骨直接切断了同心阵。
  去蓬莱又如何能钓到鱼?既然封元虚已登场,她又如何能缺席?
  至于那洛义,既是幽人宫之人,那便与偷天洞脱不了干系,要找耗子,那必然得去耗子窝。
  伏青骨循着小路,往武陵境方向走去。
  她腰间的玉佩一闪,身旁立即出现了一道身影,与她同着青衣翠杉,同挽素簪。
  他背上负着把古琴,手执打蛇仗,走到伏青骨前头,敲打山径两旁的杂草,然后,回头对伏青骨笑得风清日朗。
  “我替你打蛇引路。”
  “好。”
  她何须人引路?不过是不忍辜负他那双痴眼罢了。
  可惜有人却不懂风情。
  一道白光从伏青骨袖子中射出,化作白衣俏郎君,夺过了三郎手中的竹杖。
  白虺顶着花花红红的刮痕,对三郎怒目而视,“死鬼,谁准你打我蛇子蛇孙的?”
  三郎在伏青骨看不到的地方,颇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白虺随即对伏青骨道:“都出药王谷了,要去何处用飞的难道不快些?好好的走什么路?”
  一个修士,一条龙,一只死鬼,学什么凡人?
  伏青骨道:“行路,亦是修行。”
  三郎轻哼了一声,似是嘲笑。
  白虺将竹杖在腿上撇断,然后扔到远处,纵身化龙,腾空而起。
  “我才不走,要走你们自己走!”
  三郎默道:求之不得。
  他又化出一只竹杖,对伏青骨道:“我们走吧。”
  伏青骨抬头望了眼上空,跟随三郎跋山涉水。
  刚过一座山丘,来到一处溪滩,二人停下来饮水听泉。
  三郎取出琴,应景的弹了一曲《松石流泉》,好不惬意。
  悠然自得之际,一条白蛇顺流而下,停在了伏青骨脚边,露出个带着两个小角的脑袋。
  伏青骨垂眸看去,不禁莞尔一笑,随后朝它伸手。
  白蛇立即顺着她的手,化作巴掌大的四脚蛇,钻进了她的衣袖中。
  三郎琴音微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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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步行,却因三人并非凡人,脚程比常人快了不少。
  不过一日,便抵达武陵境。
  三郎带着伏青骨来到当初他在武陵境住过的水邬,时过境迁,只剩荒草深深,残垣断壁,早已不复当年景象。
  伏青骨问:“当年你们为何会住在此处?”
  三郎道:“我的眼睛受伤,你带我去药王谷求医,路经此地之时,碰到凶兽为祸。”
  他回头望向武陵派,只见道宫高耸,高峻秀丽,早已焕然一新。
  “当年武陵派还只是个小道观,因被凶兽袭击,掌门身死,弟子们死的死,逃的逃,就只剩下清风一人。你镇压了妖兽,怜清风孤弱,便在此处住下,扶助其重振师门,一住就是三年。”
  此事与清风所说相差无几,当年跟随灵晔至此的凡人,就是三郎。
  三郎望向水坞,朝伏青骨伸手,伏青骨微微一愣,随即搭上了他。
  眼前景象变幻,褪去荒芜,成为一处流水人家。
  绿水平桥,茅舍青青,芦花飞絮,桃李纤秾,俨然一处世外景象。
  忽地,水坞中化出两道人影,一人挽袖理园,一人赶鹅归圈,正是三郎与绿髓。
  幻境变幻,二人或是闲坐抚琴,或是小酌对饮,或是弄波垂钓,过得闲适而平静。
  “在此处的三年,是三郎平生最快活的日子。”三郎紧握住伏青骨的手,须臾又松开。
  幻境匆匆流去,犹如时光,只剩荒芜。
  太短了,无论是这三年,还是这一生。
  伏青骨手底微凉,不免为之遗憾,凡人之寿不过百年,修士几百、上千年,境界越高,寿命越长。
  以灵晔之修为,三年,不过是朝花夕露,转瞬而已。
  伏青骨问道:“你们后来又去了哪里?”
  “后来她有事要离开,便送我回了鲁县。”
  “然后呢?”
  “然后十年未见。”
  三年太短,十年又太长,他已经开始老了。
  “十年后再见,本以为还可以回到此处,或是再陪她游历山水,斩妖除魔,可她却很快又走了。”
  三郎的声音,逐渐变得沧桑、苍老,“过后每次再见,她也匆匆,我也匆匆,她匆匆来去,我匆匆生死。”
  伏青骨望向他,却见他变成了一名粗布灰衣,满头银发的老者。
  老者叹道:“过后,就再不见了。”
  绿髓长青,三郎已老,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
  伏青骨怔然,良久才问:“那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后来我离开鲁县,故地重游,路上遇到妖兽袭击,‘醒’来便已在神墟了。”老者变回三郎,眼底浮起薄雾,迷离茫然,“过后再见的,都是灵晔仙尊,起先她每年都来,过后几年来一次,十几年来一次,最后再也不来了。”
  他看向伏青骨,“直到遇见你。”
  这些年,从绿髓到灵晔,再眼前的伏青骨,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三郎也不甚清楚。
  他被困在大梦浮生之中,一遍遍回顾与绿髓之往昔,编织出一个个圆满的结局,最后越陷越深,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他幻化成琴师,每日去浮梦楼弹琴,直到浮梦楼变成金玉楼,他才再次与她重逢,然后被钟遇带走,兜兜转转,回到她身边。
  可她已不再是绿髓,亦非灵晔,只是伏青骨。
  起初听她自称伏青骨之时,三郎是欢喜的。
  可相处下来,他却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无论是灵晔,还是伏青骨,都已不是当年的绿髓。
  他望着荒芜的水坞,那些过往仿佛也逐渐淡去,变得昏黄模糊。
  伏青骨不禁唏嘘,谈及与绿髓之往事,三郎字字不提情,却字字有情。
  可两人之间的差距,令他无法宣之于口,唯有独斟独饮,独自沉沦,落得个作茧自缚,耽误终身。
  那灵晔呢?她又是如何看待三郎的?伏青骨和三郎都不得而知。
  她望着三郎,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的身形淡了些,遂为其输送灵力,固其魂力。
  三郎对她笑了笑,“我没事。”
  伏青骨探了探,见其果然没事,才撤回灵力。
  四脚蛇睡醒,从袖中钻了出来,化作人形打了个哈欠,然后打量四周,“咦?怎么到这儿了?”见二人凝望着水坞,不解道:“你们站在别人坟头前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