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书房的窗子掩着,光线透过来,洒在榆木书桌上。
  桌上摆着顾秀才从书斋带回来的,尚未抄完的书。
  张梓若把书收起来,取几张纸,研墨,画花样子。
  画了两份花样,写了一份食谱,她吹吹纸张,放到桌案上晾干。
  去后面菜地摘点菜,到县城一并卖了凑钱。
  顾云淮无声无息地到了书房。
  踮起脚,拿下纸张。
  铁画银钩,如游云惊龙,笔老墨秀。
  笔迹全不同于以往。
  脾气也与以往截然不同。
  对他,没有以前的憎恶,但极其嚣张!
  没有后来的畏惧惶恐。
  反而放浪形骸,极为过甚!
  甚至像是有什么重疾,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就换了脾性?
  明明断了气息······
  既不是同他一样的重生,那极可能是……孤魂野鬼!
  纸张窸窣作响,顾云淮把纸张微皱的边缘抹平,原样放回。
  张梓若从后面菜地摘了些菜,收拾干净,放进背篓。
  回来见到小反派仍坐在堂屋不紧不慢地吃饭。
  她催促道:“吃完了没?吃完赶快刷刷,我们出发去县城。”
  顾云淮眼眸微眯,将最后一口饭吃完,端着碗徐徐而出。
  第4章 众筹10个铜板
  张梓若将母鸡挂到背篓上,和小反派一前一后地出门。
  端着碗在门口吃饭的王二婶,远远看见张梓若和顾云淮,扬声问道:“秀才家的,做什么去啊?”
  张梓若笑笑:“到县里去看看。”
  “去县城?你不急的话,等我一会儿,我和你同路,去卖点儿菜。”
  张梓若初来乍到,乐得有人同行,也能聊聊天,了解更多的信息。
  王二婶回家担了两筐摘得干干净净的菜出来,臂弯里还挎着一个装鸡蛋的篮子。
  “婶子,我帮你拿吧?”张梓若伸手去接篮子。
  “不用、不用。东西不重,我力气大,拿得下。你头怎么了?”
  “不小心摔着了。您怎么这个时候去卖菜?”
  根据原主的记忆,村里的人去卖菜都早早的,天没亮就出发了。
  王二婶笑道:“这不我家那口子给人做桌椅,人掌柜的觉得他实在。我们卖菜的价格也低。
  他们开酒楼的,每日消耗大,收谁的不是收?收我们的倒便宜些。便于我们说定了,只要有,不拘在清晨或者早间送过去都行。”
  “这感情好,比去集上卖省时省力。”
  张梓若边走边思索。
  王二婶这么开怀,想来酒楼给的价格公道,倒是个不错的商家。
  卖食谱的话,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卖给酒楼,何止省时省力,比集市还省钱呢!”
  提到集市,王二婶满是嫌恶地骂道:
  “那起子黑心肝的!到了集上,先让你交五文摊位钱。你东西刚放地上,又让你交三文钱,说是落地税!
  东西还没卖呢,已交了八文钱!
  你就是生气不卖了,要拿回去,他还非要看一看你带来的是什么,再收你一波劳什子商税!我一筐子菜才卖几个钱儿?!”
  ……
  地头儿,一个矮墩墩的、胖乎乎的老妇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同旁边的妇人努努嘴。
  “顾寡妇定是回娘家借钱去了!还秀才媳妇儿呢,连个礼也不掂!”
  一旁的妇人兀自忙着,头也不抬,“给秀才看了病,又下了葬,指不定穷成什么样了!
  顾秀才两口子好歹叫你一声三奶奶,对你们老两口也多有孝敬。如今人家有难处,你也不帮衬帮衬?”
  李大娘嘴一撇,唇边横纹越发深刻。
  “哼!顾秀才就是娶了她,才没了文曲星老爷照顾!原来书读的多好啊!县太爷都夸他有文采呢!
  自从娶了那个丧门星,先是划破脸,又风寒死了。就是那个灾星带的!
  我想不开去帮衬她?呸!我还想有人帮衬我呢!”
  妇人哼笑道:“人家以前少帮衬你们了?不还帮你们儿子在县城找了个零工吗!你孙子在顾秀才的私塾读书,束脩都比别人少一半!这还不叫帮衬?”
  李大娘甩掉野菜上的泥土,骂道:“你个贱蹄子,倒挤兑起我来了!你丁招娣好心,你怎么不给她钱?兴风作浪的货!”
  丁招娣冷笑:“我再兴风作浪,也比你这背后嚼舌根的老货强!
  前些天,你满嘴喷粪,污我名声,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告诉你,我可不是那等受欺负的小媳妇儿!
  再让我发现你胡咧咧坏我名声,我可不管你年纪大小,有脸没脸,我撕烂你的嘴!”
  ……
  顾云淮人小腿短,咬牙跟着大人的脚步。
  可终究力气有限,不多时,脚步越来越沉重。
  张梓若问:“我抱你?”
  “不用。”顾云淮冷硬地拒绝。
  张梓若点点头,任由他走。
  过了会儿,眼见小反派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抱你?”
  “不!”
  王二婶在一旁笑。
  “你们娘俩还挺逗!云淮也是倔脾气,要是别的孩子,早哭着闹着要抱了!”
  张梓若笑道:“孩子自立自强,咱得给施展的空间。”
  三人又行一段路,张梓若估摸着小反派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
  见顾云淮已经坠在后面,拉开了距离。
  张梓若不顾他的别扭,把他一把捞进怀里。
  脱下他鞋袜一看,脚上已磨起了血泡,有的泡已经烂了,往外流着血。
  “放我下来!”
  小反派跟条被钓上来的鱼似的,在她怀里来回扭动挣扎。
  “我自己走。”
  张梓若拍拍他的屁股,“别闹!脚上血泡都烂了!
  你一个小宝宝,能走这么远已经很了不起了!再逞强,腿脚还要不要了?”
  顾云淮嫩白的脸上如涨潮似的升起层层红晕来,恼羞成怒地低低辩解一声,“我不是!”
  “好好,你不是。”
  张梓若拍拍他的背,安抚道,“等到了城里,我尽快给你换双合脚的鞋子。”
  顾云淮紧紧抿住唇,望向别处。
  他在张梓若怀里僵着小身子,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保持距离,不挣扎也不靠近。
  张梓若抱着他走了不过三四里路,就气喘吁吁,喝了两三次水。
  顾云淮矜傲疏离的目光一次次地从她脸上扫过。
  最后实在忍不住,拿袖子胡乱地给她擦擦汗,坚持要下来自己走。
  王婶担忧道:“顾家的,咱们到县城二十多里路呢!你头还伤着,身子虚,要不带孩子回去歇着吧?要买什么东西,我给你挑回来!”
  张梓若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缓气息。
  “没事儿,婶子,我还能走。头伤着,和没钱交税进大牢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到县城去谋个生路!我画了个花样子,想去看看绣楼收不收,想法子凑凑税银。”
  “这个我还真不懂。不过,我看你菜也收拾得干净。你要不嫌少的话,可以把你的菜与我并作一处,我一起挑到酒楼卖掉。
  鸡我也拿去问问,反正酒楼常用。你也免得去集市,被那些黑心肝儿的抢钱了!菜的价格就按酒楼给我家的算!虽然不多,但总比没有强。”
  王二婶言语爽利,很是热忱。
  张梓若极为感激,连连道谢。在此困难时期,能多赚一文是一文,能少被剥削一文,就是赚了!
  两人正说着话,见前方路上摆了一排简陋的拒马。
  两个挎刀的差役,一个站在黄土路边,一个坐在树下的石头上。
  见她们过来,便伸手拦下:“站住!”
  王二婶挑着担子不敢放,只满脸堆笑地问:“差爷,可是有什么事?”
  差役朝她们的来路扬扬下巴。
  “自今儿个起,但凡打这儿过,都要交过路钱!一人一个钱!”
  说着,手便伸到了张梓若两人面前。
  王二婶脸上肌肉皱纹痉挛,死死抓住扁担和篮子,隐忍着怒气,神色难看。
  张梓若问道:“两位大哥,不知这过路费是怎么个说法?
  我们就是没钱交税,才要往城里去,看能不能找个谋生,凑税钱。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通融?”
  差役挑眼反问,“这是县太爷下的命令!若我们兄弟两个收的过路费和后面的对不上,谁给我们兄弟通融?”
  张梓若额角一跳,“后面还有收费的关卡?”
  差役皮笑肉不笑:“你说呢?”
  另一差役催促道:“少废话,快点交钱来!”
  形势比人强。张梓若和王二婶不得不掏钱。
  差役拿刀鞘指指张梓若,“你,交两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