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于是他只好脱队,放慢步速,等后面的人。“还好吗?需要分些重量吗?”张越海低声问柳橙。
  “不用,我还好。”柳橙道。
  三人同行。
  虽然没指望张越海问自己,结果他真的一句没问,乔安娜未免觉得好笑。
  紧接着一段下坡路,张越海对柳橙又关怀备至,绅士风度发挥到极致,柳橙一如既往笑着说谢谢。
  乔安娜看得懂张越海的心思,完全看不懂柳橙的态度。她开始琢磨,要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开溜。
  中午一点刚过,三人停下来吃午饭,补充能量。张越海计算三人步速,预估回程还要三小时。
  乔安娜以自己食欲不振,出于节省时间的目的,提前出发了。怕柳橙要她留步,乔安娜还特地小跑一段路,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了。
  来时带的能量棒,她边走边吃。后来的路,不知道是能量棒的效果,还是担心后面两人追上来,乔安娜是越走越快,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一部机器,双腿只会机械运动。至于例假的不适,无关紧要了。
  在这样麻木的任务进度中,乔安娜几乎忘了前方还有自己的队友。
  直到一声惊叫响起,紧接着有个男人哑声道:“吓死我了!”
  他的声音来得突兀,乔安娜也着实吓了一跳,在原地顿了半晌,想到可能是队友遇到危险,又急忙加速前进。
  急步走了一段路,乔安娜果然看见队友,大剌剌一个人,坐在地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乔安娜忍不住笑了。四下又探看了一遍,确认地上只有田维基,其他人不在。怕他再受惊,乔安娜人没到,先出了声,直到田维基看过来,她才冲他道:“怎么了?”
  田维基没答话,等乔安娜走到近前,用下巴引导她看右前方。
  他神色苍白,乔安娜想当然以为他是被什么山间活物吓到,本能先产生警觉,小心翼翼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只看到一个小土包,大惑不解。
  田维基看懂她的疑惑,好心提醒道:“你要到前面去看,蹲下去看。”
  乔安娜摇头,“你都被吓成这样了,我才不去,万一是蛇,我会吓到当场去世。”
  田维基笑了,扶了扶黑框眼镜,正要起身,使不上力,再起,再失败。他下意识想到向乔安娜伸手,很快想起什么,又把手收了回去,仍旧坐在地上,耐心解开背包,扶着包站起来,最后再把包背回去。
  乔安娜在旁边看他动作,只觉得这个人做事真的很有节奏,每一个细节都做得很具体,一事一顿,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吸引力,反正她像看漫画家画的动作分解一样,看得津津有味。
  田维基领她往前,“放心,就算是蛇,也早跑了。”
  两人走到小土包附近,乔安娜全神贯注,一眼注意到小土包前有石碑,上面刻着亡者信息。“一座土坟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我先问,你视力多少?”田维基道。
  “裸眼 0。”
  “是了。我这副眼镜是备用眼镜,近视和散光度数都不匹配,我一开始没看到坟,只看到碑,以为是界碑,还特地把旁边的杂草拨开,蹲下去研究了一下。”
  他说得极有画面感,配合他此时的倒楣相,乔安娜禁不住哈哈大笑。
  因为这段偶遇,两人结伴而行。其他嘉宾的情况,田维基给乔安娜做了补充。
  上午出发时,第一梯队的嘉宾原本是六人,但因各人身体素质的差异,渐渐又分成三队,丁漾、郑培文、王珂打头阵,谢笑颖和田维基居中,张越海落后。和田维基一起吃过午饭后,谢笑颖补足了能量,扬言要追上前面三个人,“扔下”田维基走了。
  “这方面,我很有自知之明。”田维基道,“谢总昨天照顾我一天,不能今天还要她受累。”
  “怎么说得你好像缺乏自理能力一样?你明明很会照顾人。”乔安娜适时宽慰道。
  田维基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谢总是强人,想争先,她照顾我,是照顾我不求上进。”
  乔安娜没作声。良久,忽然感叹道:“节目组找到我们这群人,还真是费尽心机。”
  “确实费尽心机,我就记得他们面试我,问我性取向、恋爱经历、理想型,问得很仔细。”田维基回忆道,“当时还想,节目组规则不是心动就出局吗?为什么还要问那些?现在知道了,他们就是想玩我们,故意给我们找来理想型,设置心动陷阱,就看我们能不能顶得住。”
  听他说完,乔安娜故作不经意地问:“谁是你的理想型?”
  “套我话?”田维基警觉道。
  意图被看破,乔安娜只好说:“不说我也知道。”
  田维基笑了,“我看不见得。”
  乔安娜想了想,“你通过了心动判定吗?”
  田维基瞪大眼睛,“我们能聊这个?”说完前后四顾起来。
  “为什么不能?”
  “培文说这是禁忌话题,生存挑战里,积分是每个人的底牌。”
  “和郑培文不能聊,和我能。”乔安娜道,“节目组规则又没说,嘉宾之间不能互相交流各自底牌。不过你不想聊也可以,我只是单纯好奇。”
  田维基沉默片刻,道:“我通过了心动判定。”
  乔安娜顿足,略带惊讶地看向他。
  “我和你有一样的直觉,底牌不能跟培文聊,跟你能。”田维基道,“你呢?通过了判定吗?”
  乔安娜转回视线,重新迈步下山。本来她觉得自己的底牌可以毫无顾虑地交托给田维基,现在知道他通过了测定,突然犹豫起来,她意识到自己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坦率。可是思量之下,她又不想对他说谎,遂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 ai 发布任务之后,时间好像突然变快了?”
  “你指的应该是,我们在节目里还能留多久、剩下的时间,对吧?”
  “对。”
  “嗯,我也觉得变快了。”田维基道。
  两人沉默走路,山间宁静,到处是日光照射后植物散发的香气,偶尔会有一两阵山风吹进林子里,被树木阻隔得幽幽郁郁,不像海风那样肆意。乔安娜不无感慨道:“说起来,我们不知不觉已经远离赛博世界四天了。”
  “诶?我们远离的不该是现实世界吗?”田维基道。
  “是现实世界,也是赛博世界,反正我每天生活在赛博世界里。上岛前根本想不到,我居然可以离开手机这么久。以前上初中、高中,哪怕爸妈管得最严的时候,我总有办法偷玩手机,学习再紧张,也要玩,上瘾。”顿了顿,乔安娜又道:“真离开,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么说,倒是真的。”田维基赞同道。
  看他神情迷惘,像是懂她在说什么,乔安娜心下有些奇怪,是对自己,怎么会跟他聊到这些,这是现实中交往至少三五年的朋友才会聊的部分。想着想着,她又认真、但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在乔安娜的审美体系里,田维基的外形条件在四位男嘉宾里能排第三,单论五官,他排第二。昨晚他丢了眼镜来任务点,带着天然战损妆,楚楚动人,别有韵味,乔安娜一时没认出来。但因为他不太精于打扮,穿着都是舒适清爽为主,精致度比郑培文少很多,所以,综合评分,他比郑培文低一些。然而,恰恰是那些精致使乔安娜总是对郑培文心生防备,全不如对田维基这样随意自然。
  但是田维基通过了心动测定。假如没人给他投反感票,那么很容易猜到,他现在依然是满分选手。
  被经期综合征夺走理性的乔安娜倏然清醒,田维基剩下的时间和她不一样,因为她会比他先淘汰。
  第13章
  节目录制到第四天,张越海已经认清自己在节目里的命运。
  昨天抵达终点后,他反复向向导确认,第一名有没有加分,向导说没有,接下来的时间,他大半个晚上没睡,一直在冷静分析自己的处境。于是今天,他放弃讨好其他人,以争取留下来的机会。一来,他不擅长讨好,对方不买单,他也别扭;二来,即便他是首周淘汰嘉宾,也能争取让淘汰的收益达到最大——这是他昨晚失眠整夜想到的策略。节目第一位嘉宾出局,势必引发讨论度,从录制首日开始,张越海用的一直是真名,身份上也没有过多掩饰,节目一旦播出,只要稍加引导,观众肯定很快能找到他的公司,那样一来,一整年的营销费用都省了。早上他坚持要带酒,说酒会带来快乐,也有宣传考量,他毕竟是造酒、卖酒的,把自己和“酒”深度绑定,形成品牌记忆,整个市场营销部都未必想得出这么恰到好处的事件营销。生意场,败局常有,张越海从不过多沉溺于劣势,不喜欢弱者心态,捋清局势,降低败局带来的损失,或者干脆釜底抽薪,一举把败局扭转成胜局。比起毫无悬念的胜局,逆风局往往更令他兴奋。
  理性权衡过后,柳橙成为最后的不确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