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昆赐接着说:“而我昨天晚上在家仔细回想了一下,龚灿跟你吵架说的那些话,不像是兄弟间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更像是一个缺爱的小孩用最尖锐的言语想要获得别人的关注,就比如有的小孩摔倒故意装哭就想让忙碌的父母过来安慰他,而龚灿心里没有爸爸,他把你当成那个不论他如何叛逆如何混账都会尽力包容的长辈角色。龚灿没有变坏,只是这么多年里,没有人教他如何去爱。”
  楚晓琅想通了,神情有些恍惚:“我的天,是我没有想到这层,昨天我也只顾着发泄心里的情绪。那我说的那些话,岂不是真真正正刺痛了他的内心。”
  “只有在乎才会心痛,龚灿心里有你,就像我当初一样,我没有做,他也肯定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楚晓琅感觉自己脑袋现在一团糟糕,黑压压的跟乱码文件似的,但突然,有道灵光闪现,他赶紧问向身旁的昆赐:
  “你刚刚说的是哪条河?”
  第63章
  窦卓开着他那辆转了十八手的越野车,载着楚晓琅、昆赐、彭子睿以及弟弟的另外几个同学风风火火朝那河边赶路。
  路上楚晓琅想了起来,这正是当年昆赐骑摩托车带他兜风去过的那条河。
  还记得那时正是初秋的季节,河岸两边被夕阳染得金灿灿,美到像是身处在油画世界里。
  而如今深更半夜,没有温度的夜风吹落着枯黄的树叶,没有灯,没有光,到处都是漆黑。潺潺河水拍打石头的声音,在这氛围下显得分外阴森。
  虽然知道机会渺茫,但是他知道这是最后的希望。他心里暗自决定,今天一定要把龚灿找到。
  下了车,窦卓从后备箱给大家发了手电筒,开始布置任务:“咱们就沿着河边找,你几个小子跟着我,咱们顺着西边一路走,随时保持联系。老昆,河边路不好走你就别下去了,给咱在这看车好吧,有什么问题了你就给我打电话,让楚晓琅在这陪你。”
  楚晓琅态度坚决:“我要去找。”
  昆赐也摆手说:“不用陪,我出不了力不能再耽误你们的进程。”
  “这底下怪渗人的,楚晓琅你可想好了。”
  彭子睿这时候站了出来:“没事,我陪他。”
  楚晓琅拒绝:“不要,你去对岸,咱们分头行动,这样找到的机会多一些。”
  彭子睿看着河对岸黑压压的一片,感觉在那边喊破喉咙声音都传不过来,顿时有些害怕:“我不敢一个人去...”
  窦卓这时走来,拍了下他:“那你跟我走,让这几个小的去对岸。”
  “哦,好吧。”彭子睿还有些受宠若惊,因为高中被欺负的心理阴影,他还是对窦卓这样的人有些发怵。
  但是对方都走了,他也就听话的跟了上去,迈着小碎步追问:“卓哥,你还记得我不?”
  “记得...”
  楚晓琅一个人来到河边,开始沿着河岸寻找,夜风吹乱衣角,明明还没到冬天,但是晚上这里是真冷啊,感觉那寒气透过衣服面料缝隙都能钻到骨头缝里。
  楚晓琅裹紧外套,开始大喊:“龚灿!龚灿!你在哪?”
  说实话,这里真的有些渗人。
  楚晓琅刚喊出的声音,连个回音都没有就消失在了夜色里,只能听见脚边流淌的水声。就像是对一汪深潭掷下石子,瞬间就被吞噬殆尽,连片涟漪都波不到岸边。
  要放在平常,楚晓琅这会估计都吓得尿裤子了。
  但现在心里操心的是龚灿的安危,尽管内心在发怵,楚晓琅也要硬着头皮向更深处走去。
  “龚灿!你听到了吗!你听到就回话!别让你哥担心!”
  还是没有动静,楚晓琅深吸一口气,也是在调整情绪,他重新喊着:
  “你出来!哥要向你道歉!我昨天不应该那样子说你!龚灿!”
  又走了一段路,这时候,前方突然响起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楚晓琅停下脚步,仔细向前看去。随后那个方向响起脚步声,只不过,那脚步声是在逃跑。
  他赶紧抬起手电筒对准,就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背影。
  楚晓琅激动到眼泪都差点当场掉下,他立刻撒开脚丫向前追去,其爆发力连他自己都惊讶:“龚灿!龚灿!你别跑!你要把我吓死啊!龚灿!我找了你一整天!”追的同时,他赶紧拿出手机把消息发到了群里。
  一方面,楚晓琅牵挂的信念很强。
  另一方面,龚灿一整天没吃饭真有点虚。
  眼看就要被追上,龚灿立马跑到河边,膝盖被芦苇盖住,脚尖离水面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他语气比气温还冷:“你再向前一步,我就跳下去了。”
  楚晓琅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想跟龚灿说话,但是年龄上来的他真不能像上学时那样疯跑了。
  只见他手撑着膝盖缓了好一会,急促的呼吸才终于平静下来。
  然后他说:“你别跳,你要是跳我也跟你一起跳,到了阴曹地府我继续缠着你。”
  龚灿咬着牙关问:“你到底要做什么?咱们已经断绝关系了,我是死是活还关你屁事啊!”
  “你从小跟在我屁股后面长大,我怎么可能真的跟你断绝关系啊!”楚晓琅说:“昨天你跟我都有点冲动,平静一下情绪,我们能不能再心平气和地聊聊?”
  “我他妈跟你没什么好聊的!”龚灿从头到脚都表达着抗拒:“滚!让我自己待着!”
  “弟弟,我遇到事情也喜欢逃避,遇到点委屈就要自我封闭,但我发现跟谁也不沟通最后难受的还是自己。你心里恨我抛弃了你,说出来,让我知道你有多恨我。”
  龚灿说到这里冷笑道:“你又不是我爸,我没资格恨你。”
  “但我是你哥。”楚晓琅坚定地说:“我应该承担起照顾你的责任,是我做的不对。包括瞒着你昆赐房子的事,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我不相信你。”龚灿冷冷道:“你当初也跟我说不会离开我,但最后你还是不要我了。”
  “我没有不要你...”
  “你他妈到现在还在否认!”龚灿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你当初答应我的!说你除了搬去宿舍之外不会再离开我!可是那个学期还没结束你就去了外地,而且那么久你都没有回来看过我,就是你不要我了!”
  楚晓琅沉默至极,片刻后,他哑声道:“说出来吧,都说出来。”
  “如果你真的但凡对我有一点兄弟的情谊,你不可能几年都不回来看我一下,甚至于你都不愿意给家打一个电话。我那时候还小,成天缠着咱妈要给你打电话。你那时候在做什么?是不跟一帮同学在大城市里寻欢作乐,还记不记得你有一个想你念你的弟弟。现在你过得差了夹着尾巴回老家,想起来我才要跟我重拾兄弟情分,呵呵,你真是他妈让我恶心!”
  “骂吧,只要能让你舒坦,我不还嘴。”
  楚晓琅这会选择接受,也许让弟弟把心里的委屈全部吼出来才是最好。然而预想当中的长篇大论并没有听到,龚灿突然哑声问:
  “为什么?”
  楚晓琅抬头看他,龚灿咬着牙,语气里全是不甘心:
  “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楚晓琅摊开手,又握拳,深呼吸了好几下,才鼓起敢于剖析自我的勇气:“很现实的原因,因为没钱。”
  龚灿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一时哑口,楚晓琅则是继续说着:
  “你知道的,咱们家就是个普通家庭,我当时独自在外地上学,学生生活费能有多少钱?而咱家离得又远,来回路费就要花掉好一部分的积蓄,而我毕业之后连上舞台的机会都没有,每个月只有两千出头的实习薪资。北京消费又高,我要负担自己的水电吃饭租房钱根本不够。不是我不想,是弟弟我真的没有钱回家看你。”
  龚灿有些怔住:“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哪有脸说这些话啊。”楚晓琅说:“谁愿意跟家里人承认自己混的不好,偶尔跟咱妈打视频,我都不敢露出宿舍破烂的背景。你以为我在大城市里寻欢作乐,其实我只是在艰难生存。”
  “我不信,每年生日你都会送我很贵的礼物,我不信你没钱。”
  “那有没有可能是用我那半个月吃糠咽菜换来的?”
  龚灿眼里的敌意少了些,但他还是质问道:“可你又不是一直拿着两千块钱的工资。”
  楚晓琅止语,半晌后承认道:“是。”
  龚灿字字珠玑:“你也从来没有主动打电话回来,工作转正后你也很少回家,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在逃避我们。”
  “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在逃避。”楚晓琅痛快承认:“当时我跟昆赐已经闹到了很僵的地步,退学是非常无奈的选择,谁愿意灰溜溜地不告而别?那段记忆真的太沉痛了,如果不放下我根本没办法开始新的生活。而跟家里联系,会不停的让我回想起那段记忆,所以我只能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