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叫俞明玉贫瘠腐烂的十多年里终于尝到了心跳加快的滋味儿,也叫他失望,恼怒,憎恨。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恨不得把谢安存抽筋扒皮,连血带肉吞进自己肚子里,让对方也尝尝自己的痛苦才好。
  “咔哒”一声,手里的电话卡终于把蛮力掰断了,俞明玉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将摄像头的残骸一块儿扔进抽屉里,捂住脸站起来。
  那一刻他好像看到和自己五官一模一样的男孩出现在房间门口,对方身形模糊,脸上的表情却极清晰。
  男孩背着手,冲俞明玉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似在嘲笑他此刻绝无仅有的狼狈。
  第47章
  墨西哥,18'n,102'w,布塔沙。
  巨大的赤红悬日缓缓坠入地平线,街上到处都是持枪的白种人武装分子,操着蹩脚的西班牙语将流民赶入阴影内。
  装甲车驶过,扬起一阵土尘,呛得路边的背包客扯下蒙布一通咳,顺便往冒烟的嗓子眼儿里灌水。
  这个可怜的背包客正是谢安存。
  体感温度31摄氏度,谢安存却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在沙子里滚了一遭。
  几个小时前比格死活赖在地上不肯走,说自己马上就要累死了,让谢安存就在这里给它立块墓碑。
  谢安存没办法,只好背着它站在这儿,煎熬地等入夜。
  沙地里无论如何都是长不出健康的蘑菇的,谢安存本应该在s省吹空调开会,而不是跨越大半个太平洋来受这种罪。
  但这都是为了俞明玉。
  因为俞明玉不接他的电话,也不理短信消息,想到这里,谢安存将手里的矿泉水捏得嘎吱嘎吱响。
  自从那天在服务区里和俞明玉打过电话后,他就再也没有打通过这个号码。
  无论换谁的手机重新打过去都一样,听筒里永远都是无法接通的忙音。
  如果来的路上只是有不好的预感那么简单,那么现在谢安存能肯定的是,俞明玉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将三个学生安全送到s省交给另外一位设计师后,谢安存连夜开车赶回沂水,连服务区都没停几个。
  到家时眼睛红得吓人,手机电量只剩3%了还在坚持打电话。
  阿姨被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又见他疯了似的跑上楼找人。
  没有,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直到他站在自己房间的办公桌前,定定看着右下方的最后一个抽屉。
  这个抽屉就像薛定谔的猫,选择打开或者不打开后的结局完全不一样,他想小倩的塔罗牌确实算得准,准到让他憎恨。
  什么“你的爱人正在看着你,她很失望”,俞明玉会因为什么失望,就因为他像个变态一样跟踪他、骚扰他吗?
  “......”
  谢安存抖着手去拉抽屉,期待、恐惧、愤怒、急切,说不清什么样的情绪填满了正在砰砰跳动的心脏。
  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吧,他咬着牙在心里哀求。
  抽屉里静静躺着一只明显被打开过的皮夹,紧挨着已经被踩坏了的微型摄像头。
  “砰!”
  谢安存猛地关上抽屉,撑着额头给俞明玉打语音电话。
  一个打不通就继续打,打到对方愿意接听为止......甚至一边打一边锲而不舍地给对面发微信消息。
  【谢安存: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现在有急事找你,接一下电话好吗?】
  【谢安存:叔叔,你上次不是说以后不会再不接我电话了吗?现在为什么又不接了,我做错什么事了吗?求求你接下电话吧,我真的有要紧的事要说。我从s省回来了,正在家里,你接电话!】
  【谢安存: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
  【谢安存:明玉。】
  【谢安存:俞明玉。】
  【谢安存:你都看到了对吧?什么都看到了?是不是好久之前就开始怀疑我了?】
  【谢安存:现在是什么感觉,觉得恶心还是厌烦了,是不是觉得竟然有个变态像鬼一样缠上来,简直不可理喻?你在冷暴力我么,冷暴力疯子有什么用?俞明玉,你现在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在家,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去哪里了?】
  【谢安存:对不起,叔叔,刚刚是我太着急了,你在哪里?我很担心你......】
  指尖打字的速度越来越快,大量的文字在输入框里删删减减,有只即将要爆炸的气球撑在谢安存胸口里,让他不得喘息。
  恐惧层层递进,谢安存现在只想知道俞明玉到底在哪里,他要赶在这只无脚鸟飞走前抓住它的翅膀,不会让对方有离开的机会。
  【谢安存:我会找到你的。】
  发完这句话后,聊天界面上密密麻麻的绿色气泡里终于挤进一条白色框。
  谢安存一喜,定睛去看,俞明玉只发了简简单单一句话——“把房间里的其他摄像头拆了。”
  微笑立刻僵在面皮上,逐渐变得阴鸷无比,谢安存猛地将手机往地上砸,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阿姨已经在门外不知道站了多久,青年疯疯癫癫的模样让她胆战心惊,毕竟印象里谢安存一直都是副温润好说话的模样。
  俞明玉离开前的表情也是这样难看,她直觉夫妻俩之间可能因为什么事在吵架,只能小心翼翼安慰道:
  “安存,你怎么啦?昨天熬夜开车了吧,阿姨给你煮了锅猪肚汤,现在要不要下去喝一点?”
  谢安存动作一顿,慢慢转过身,笑着问:“谢谢阿姨,我等会儿就下去喝。阿姨知道俞先生去哪里了吗?”
  “他......他说是要提前去墨西哥出差,现在应该刚落地吧,走之前我还看到易助理开车来接他。”
  “......”
  谢安存脸上的笑容放大,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先给陆助理打个电话,有点事要找他。”
  发散的思绪被周围越来越拥挤的人群拉回,谢安存重新带好脖子上的蒙布,被后方挤上来的人流推着往前走。
  抬头看去,地平线上已经彻底看不到落日轮廓,只剩下依旧明亮的余晖。
  这座城市想要彻底迎来黑夜还需要个把小时,但黄昏落幕对某些场合来说是一个隐秘的信号。
  就像现在,武装分子和与这里千疮百孔的街道格格不入的豪车,都心照不宣地聚集在这条路上。
  尽头是一座不起眼的天主教堂,不过没人想在这个时候进去祷告,他们都是冲着教堂里的地下拍卖会去的。
  也许是受长期战乱冲突的影响,这场已经举办了十几年的拍卖会来者不拒。
  没有人会刻意调查你的身份是有皇室血统的巨鳄还是衣衫褴褛的难民,只要掏得出足够多的美金就有资格入场。
  入场前必须先交一笔昂贵的保证金,如果最后没有能力承担自己的出价,便会被子弹当场捅成筛子。
  规则如此,没人敢浑水摸鱼偷溜进去,赔进自己的小命。
  入场后,谢安存领到了自己的号码和三个颜色的出价牌,白色代表加价10万美金,黄色15万,红色20万。
  所有的加价都是五的倍数起步,能迅速抬价且节省时间,所以谢安存听说这个拍卖会上经常流出价值千万的奇珍。
  不过这都不是谢安存在意的。
  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俞明玉。
  这个剧院式的会场二楼各有四个小阳台,阳台上的人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台上的拍卖品,是整个大厅里视角最好的位置。
  拍卖会虽然说不看权势,不在意身份地位,但还是诚实地留了几个黄金看台给自己的vip客户。
  俞明玉和另外一名样貌英俊的白人坐在其中一个小阳台内,两人正在交谈些什么,男人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看上去比展台里的顶级翡翠还要名贵漂亮。
  谢安存沉默地盯着他,眼神像是要把对方的脸灼穿。
  终于找到你了。
  谢安存阴沉沉地想,可此刻见到俞明玉,他心中竟然没有多大的释然。
  这里陌生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焦躁,只是光看着完全不够,完全缓解不了他此刻的恨和渴望。
  谢安存现在只想叫俞明玉身边的人统统滚开,然后扒开他道貌岸然的伪装,在男人的唇珠上咬出血口。
  他低下头,用一张国外电话卡给俞明玉发去短信。
  [明玉,你又被我找到了。]
  [你怎么可以弃养狗狗呢?狗狗很伤心。]
  拍卖正式开始之前,俞明玉感到一道极其熟悉的目光钉在了自己身上,里面涵盖的情绪比以往任何一次更疯狂、更炙热。
  那种湿腻的感觉又回来了,分明身处于接近赤道的热带,俞明玉却觉得自己恍若置身于漫无边际的水雾中。
  厌恶,却无法逃离,被纠缠,被禁锢,心脏在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前做出了反应,一声比一声跳得快。
  他蹙起眉,忍不住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望去,会场内的灯光却好巧不巧地在这时全部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