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从小到大,姜权宇告诉过温时熙很多次,不管他想做什么,也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哥哥在,就不需要害怕或犹豫。
  礁石之上的窗沿中,温时熙望着海岸。
  波光粼粼的海面,一直延绵到天边,一望无垠。
  温时熙:“……嗯,我挂了,我要继续练琴了。”
  姜权宇沉默片刻,道:“好。”
  温时熙放下手机,又看了通话界面一眼,轻点屏幕,挂断电话。
  通话结束的提示窗口经停几秒,很快消失无踪。
  温时熙将手机放进衣服口袋,继而,指尖轻动,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名片。
  窗外溢入的浅光照在名片上,给卡片蒙上一层珠光般的质感。
  视线停留在名片下方的地址,安静中,温时熙轻轻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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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练照例在黄昏时分结束,温时熙把程轩放在市区入口,车头调转,驶上跨城高架。
  海港南城发展较早,到处都是楼层不高的矮楼,街道却也十分干净,看起来像朴素的沿海小城。
  温时熙按照地址,来到一栋心理诊所前。
  洁白小楼立在阴天的黄昏傍晚,由夜色镀上一层浅紫,格外优雅漂亮。
  温时熙停好车,在车里又坐了一会。
  他知道,按理来说,他应该先打电话预约好,确保名片上的那位医生有时间见他。
  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还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见名片上的人。
  温时熙想:如果他来了,那个人在,恰好可以让他问出想问的话,那就算是老天也选择让他知道,这样更好。
  温时熙推开车门下车,迈步走进楼中。
  私人诊所关门很晚,前台的护士见到有人前来,站起身,朝他和善问道。
  “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温时熙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名片。
  “没有,但我想问下,这位医生现在在吗?”
  两分钟后,温时熙被请进面诊室内。
  坐在书桌后的医生看起来十分年轻,见到有人进屋,停下正在打字的手,转动座椅,看向温时熙。
  继而,医生神情微微变化。
  温时熙坐到书桌对面,等到接待的护士离开后,看了看对面的医生,又看了看书桌一角摆放的烫金名牌。
  “沈初霁”
  昨夜无法入眠时,温时熙在搜索引擎里查过这个名字。
  国内著名精神科医生,首都医科大学本硕连读,而后又在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攻读了医学博士,曾数次国际著名期刊发表文章,是国内精神病学领域最年轻的领军专家。
  温时熙:“你好。”
  沈医生将温时熙上下看过,问道:“你好,最近生活中有什么困扰的事情吗?”
  温时熙掏出手机,打开药名的搜索界面。
  是在游轮上,他曾经在姜权宇床头看过的药。
  “我家人在吃这种药,我想问一下,这是治疗什么的?”
  沈初霁接过温时熙递来的手机,看着屏幕里的内容,静静想了几秒。
  继而,沈医生抬头,亲和问道。
  “原来温先生今天过来,是想问我有关姜权宇的事?”
  第51章 姜权宇
  温时熙双眼微睁, 露出一点诧异神情。
  沈初霁温和笑起:“不用意外,可能你已经没印象了,但在你小时候, 我去老宅找姜权宇时, 曾经见过你几次。”
  温时熙闻言,放在腿上的手,不自然握了握。
  温时熙:“那……姜权宇到底生了什么病?”
  “关于这个……”沈初霁亲和道:“照理来说, 我不能把病人的身体情况, 告诉给不相干的陌生人,很抱歉。”
  温时熙轻轻抿唇, 眉心也微微皱起。
  温时熙:“你不是在老宅见过我吗?”
  沈初霁嘴角微抬:“虽然我不喜欢看新闻,但不代表我不会上网。”
  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都知道,温时熙和姜权宇,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温时熙轻蹙的眉头更深一分,胶着在一起。
  随即, 温时熙坐了片刻, 从椅子上起身。
  “好吧, 我知道了, 打扰了。”
  沈初霁看着眼前干脆起身的身影, 靠入身后的椅背, 眼里的笑意幽暗潜藏在斯斯文文的眼镜后方。
  沈初霁饶有兴趣:“怎么你们一家,一个两个都是急性子?”
  温时熙:“你不是不能告诉我吗?”
  “但我们也可以聊点别的。”沈初霁道:“你没有别的想问的?”
  温时熙:“没有。”
  干脆利落间, 沈初霁看着温时熙转身,朝房门走去。
  很快, 和煦嗓音飘荡在面诊室内。
  “但或许,你想知道姜权宇七岁时的梦想是什么吗?”
  温时熙脚步停下,疑惑看着面前的房门。
  姜权宇……七岁时的梦想?
  温时熙默默回头。
  老实说, 温时熙不太能想象姜权宇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七岁的话,个头大概到他的腰侧?
  沈初霁见温时熙回头,欣然微笑,一手指了指温时熙刚刚坐过的椅子。
  几秒后,温时熙坐回椅子上。
  隔着桌子,他看向对面医生的脸。
  少时的沉默后,沈初霁没继续卖关子,直白道:“小的时候,姜权宇就想离开姜家,他最大的梦想,是离开那些别人强加给他的一切,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温时熙疑惑:“他不想做继承人?”
  沈初霁:“几乎每个有能力的人,都不会愿意直接接受别人的东西,也不会相信这样的馈赠。从十三岁左右,姜权宇开始接触公司事务,他就一直在谋划,在不让任何人失望的前提下,从姜家离开,创立属于自己的事业。”
  低声诉说中,温时熙露出一点茫然。
  他从不知道,姜权宇有这样的计划。
  “说起来,这也许和他母亲临终前的话有很大关系。”沈初霁道:“那时候,他的母亲在巴黎演出,姜权宇一同前往。可就在演出前,他的母亲在前往歌剧院的路上遭遇车祸,抢救了很久,直到姜权宇赶到医院,才最终过世。她在临死前,告诉姜权宇,不要相信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家人’。所以说起来,姜权宇其实,一直很想离开姜家。”
  温时熙眉头紧锁:“姜权宇的母亲……是在巴黎出车祸去世的?”
  沈初霁将温时熙的表情看过:“看来你真是有很多事不知道啊。”
  温时熙轻轻咬牙,觉得这很不合理:“如果姜权宇想离开姜家,没有人能阻止他。”
  “是啊。”沈初霁反问道:“那是什么让他犹豫、甚至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呢?”
  桌子下方,温时熙的手一点点握起。
  沈初霁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虽然我刚刚说不能把病人的身体情况告诉给不相干的陌生人,但其实,姜权宇目前没有任何精神疾病,艾玛斯汀只是为了缓解他的焦虑症状,可以让他在某些时候,感觉更舒服一点。我想,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姜权宇这样的人会焦虑,对吧?”
  心理医生的声音带着徐徐引导,一点点说出温时熙的疑问,再一点点解答。
  “自从姜权宇的母亲去世后,那栋老宅里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佣人,都在不知不觉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用眼神去审判一个孩子到底有没有资格做姜家的掌权人。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你认为他该成长成什么人?其实他的梦想,在我看来,只是一份从小缺失、从没有得到过的、不被置疑的安全感。”
  十几年前,姜权宇也只是一个刚刚失去母亲,就被强行带往主楼,开始接受严格培训的孩子而已。
  沈初霁说着,看向温时熙的目光,变得格外深邃:“我知道在某种情景下,尤其是在对立的情况下,我们很难感同身受地去理解另一个人。在你心里,你觉得姜权宇无所不能,所以其实你没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人看待过,也没考虑过他的无能为力、而你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对吗,温先生?”
  温时熙轻轻咬牙:“如果你认为我需要与他感同身受,那最起码,他也要告诉我他到底有什么为难之处啊。”
  沈初霁微微敛目,轻轻吸入一口气,问道:“在大部分的情况下,你是不是会觉得,姜权宇是个非常自我、并且控制欲很强的人。”
  温时熙:“嗯,所以这不算是某种人格障碍吗?”
  沈初霁粲然一笑:“当然不是,这只是人的不同性格。姜权宇不是npd,他只是很矛盾的焦虑性依恋而已。对姜权宇而言,你就是他在生活中找到的,完全属于他的东西。姜权宇和我说过,七年前,你要离开他和另一个beta去巴黎。”
  温时熙直起身子,眼中露出错愕:“什么?”
  沈初霁:“其实早在七年前,姜权宇就已经做好所有准备,只要启动资产重组,就能将姜家的产业合理划分,交由合适的旁系亲戚分别管理。他为这个梦想努力了十二年,无论多么遥不可及、多么辛苦,他都没有一天想过要放弃,他离他的梦想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带着你一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