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从别人口中听到对周宴之的评价,让他觉得很是新奇。
  就像是……又窥到先生的另一面。
  更厉害的一面。
  “那我们就只能做三个月的同事了。”
  耳边忽然传来谢柏宇的声音靠近,温颂倏然转过头,对上谢柏宇似笑非笑的眼。
  他嘴笨得很,最是应付不来这种场面,挠挠头,又搓搓手,傻笑道:“可我会一直记得学长的,还有余哥,你们对我特别好。”
  他一笑,一双杏圆眼也跟着笑,嘴角也翘起来,露出一点牙龈,看着十分可爱。
  他这副毫不设防的灿烂模样,总让谢柏宇心软,不由得想起校园里初见那面,温颂背着半人高的大红色捐赠箱穿梭在人群中,热得脸颊红扑扑,额前的碎发都结成几绺,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澄澈明净,让人不能拒绝。
  笑起来有酒窝,鼻尖有一颗小小的痣。
  温颂一点都没变。
  当年在图书馆门口就该和他认识的,加一下联系方式,也不至于此刻遗憾。
  他控制不住想摸温颂的头,手伸出来,还是忍住了。
  酸菜鱼端上桌时还咕嘟咕嘟滚着油浪,青红椒圈和鲜嫩的鱼片半浸在汤汁里,鲜咸麻辣齐齐往鼻子里钻。
  温颂的馋虫瞬间被勾了出来,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果然山猪吃不来细糠,四位数的西餐远比不上这一盆酸菜鱼,他想。
  一想到那三千多,他就心疼加肉疼。
  幸好昨晚找到一个临时兼职,做一个微信网页,三个页面,包括下单支付和订单查询功能,期限是十天。温颂报价两千二,对方砍到一千八,最后就这么定下来。
  今晚就要开始忙活了。
  这私活纯属冤大头,性价比极低,但是好歹赚回一半,温颂只能认命。
  高高兴兴吃完酸菜鱼,还没回去,光是远远看着云途大楼,温颂就开始忧虑了。
  下午还要去一趟先生的办公室。
  回公司的步伐都变得沉重。
  幸好周宴之没有为难他,下午的苹果水是宋旸送来的,两个人在茶水间交接一只玻璃杯,秘密如间谍交换情报。
  宋旸看他偷偷摸摸要走,喊住他,问:“你去过周总办公室了?”
  “啊嗯。”温颂支支吾吾。
  “看来周总已经把你放心上了。”
  宋旸说这话时,走廊正好有脚步声经过,温颂吓了一跳,脸都白了,“没有。”
  “也挺好的,这不是如你所愿了吗?”
  这话让温颂无所适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他对周宴之的感情,宋旸是最清楚的。
  温颂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是高中毕业那年,宋旸替周宴之送来礼物,看到温颂捧着礼物盒,眼角含泪、爱不释手、连盒角磕碰一下都懊恼不已的模样,脱口而出一句:“你是不是喜欢周总?”
  温颂呆住,抬头看到宋旸抱着胳膊笑。
  宋旸其实没有笑话他的意思,但是那声轻笑太过自然,仿佛在说:又来了,又来一个异想天开的。
  那是温颂第一次直面他和周宴之的巨大差距,而后陷入更深的自卑。
  后来每一次见面,宋旸都带来不好的消息:周总今天接受了斐城电视台最美财经记者的访谈、周总母亲最近一直在催婚、周总今天和一个omega相亲了……
  温颂每次都挠挠脸,装作很坚强,笑着说“看来先生快结婚了”,其实心都要碎了。
  经年累月的折磨,使得他对宋旸产生了一种恐惧心理,应激似的,他甚至害怕听见宋旸的声音,害怕被宋旸笑话——哪怕他和周宴之已经结婚两个多月了。
  “方先生在对面买了个楼,你知道吗?”
  宋旸的声音唤回了温颂的思绪,他“啊”了一声,一脸疑惑地望向宋旸。
  “你不知道?”宋旸指向窗外的建筑,“就那个新鹤地产,看到了吗?方先生好像把这个楼买下来了,和我们正好面对面。”
  温颂装作不在意,傻呵呵地说:“是吗?方先生好有钱。”
  宋旸瞟了他一眼。
  半晌,温颂还是没忍住问:“宋助理,先生和方先生为什么没在一起啊?”
  “方先生的心另有所属。”
  和温颂设想的完全相反,但他并没有因此窃喜,反而有些难过,爱而不得的滋味他太清楚了。
  原来不管多优秀的人都难过情关。
  忙完工作,还没来得及吃饭,周宴之就来接他去医院配舒缓型的抑制剂了。
  黄师傅开车,周宴之和温颂坐在后排,中间的扶手箱将他们的距离隔得很远。
  温颂一路都在偷偷看周宴之的侧脸,猜想着周宴之和方思镜之间的爱恨纠葛。高等级的alpha和omega,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但心有所属……先生一定很遗憾吧,和他结婚是不是心灰意冷之后的决定?
  “在想什么?”周宴之忽然开口。
  温颂吓得一激灵,脑子还没组织好语言,嘴巴已经说出来了,“方先生……”
  “谁是方先生?”周宴之蹙眉。
  温颂小声回答:“方思镜方先生,宋助理说他在云途对面买了个楼。”
  “是,”周宴之低头揉了揉眉心,声音因疲惫而低哑,“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温颂搓搓膝盖,鼓起勇气试探:“方先生……怎么还没结婚呐?”
  “那你得问问林律昇了。”
  温颂张口结舌,半晌才反应过来,“方先生和林先生……”
  周宴之以沉默作答。
  他看着温颂因为八卦而缓缓睁大的眼睛,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小家伙怎么能没心没肺到,对他的情绪毫无察觉?
  在他面前唯唯诺诺、泾渭分明,转头就和什么学长嬉笑打闹。现在又没头没脑地聊旁人的八卦,仿佛白天的事从没发生过。
  周宴之人生头一次遇到难题。
  他并不知晓的是,与此同时,他的沉默被温颂解读成了悲伤。
  温颂看得真真切切,先生垂眸不语,眼神晦暗,可不就是悲伤?
  看来自身条件越是优秀,在感情里受到挫折的打击就越是强烈,温颂心疼地想。
  他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捏住周宴之的西装袖口,轻轻晃了晃,“先生。”
  周宴之转头望向他。
  傍晚昏暗的车厢里,温颂一双小圆眼睛亮得像宝石,说话前还眨一眨。
  周宴之想:就这么原谅他了,是不是太没原则?
  他反握住了温颂的手,下一秒,就听见温颂说:“先生,很多人都是经历了好几段感情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谁。要不然,等宝宝出生,我们就离——”
  温颂话还没说完,周宴之就脸色骤变,松开了他的手。
  黄师傅适时踩了刹车,打断他们的对话,清了清嗓子说:“周总,医院到了。”
  天知道温颂说这句话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又是强忍着怎样的心碎,先生不领情就罢了,还一言不发难掩怒气地下了车。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真是难搞!
  他垂头丧气,像小跟屁虫一样跟在周宴之后面,进了一家私立医院,又在前台招待的指引下进了一间诊疗室。
  一个和周宴之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坐在里面,看到他们就起身,笑道:“路上是不是很堵?”
  周宴之与他简短寒暄,转身介绍温颂:“这是我爱人,温颂,这是我高中同学,钟亦文钟医生,是信息素内分泌学方面的专家。”
  “又给我戴高帽了,”钟亦文笑了笑,倾身与温颂握了手,“年纪好小,看不出来啊周总。”
  温颂脸颊发热,不知所措。
  周宴之也不啰嗦,“亦文,我爱人的情况提前发给你了,麻烦你现在帮他看一下,有没有适合他的舒缓型抑制剂?”
  钟亦文摘下温颂的抑制贴,将专门的检测器贴近温颂的后颈,看了眼数值:“是不是发情期快到了,信息素浓度超正常值将近两倍。”
  温颂下意识望向周宴之,周宴之替他回答:“是,快到了。”
  钟亦文欲言又止,想到周宴之给他发的消息,顿了片刻说:“尝试一下安耐宁,前两年出的一种妊娠期分级抑制剂,患者反馈蛮好的,加了叶酸载体蛋白和薰衣草成分,既能舒缓不良反应,还能补充营养素,有贴片和吸入式气雾剂两种。”
  “好。”周宴之说。
  “正常用贴片就行,后颈和肚脐各贴一片,紧急情况比如……alpha信息素溢出引发你的不良反应了,可以使用气雾剂。”
  温颂点了点头。
  护士带温颂去拿药,周宴之被钟亦文留在诊疗室里。
  钟亦文摩挲了两下鼠标,没忍住开了腔:“其实我还是建议你们完全标记。”
  温颂在车上说的话犹在耳边,周宴之自嘲地笑了笑,“先这样吧。”
  和钟亦文道了别,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温颂也拎着小袋子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