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简单吃完,越睢重新抱上陈令藻看电影。
  这次由他亲自掌控遥控器,及时掐断任何可能惊吓到他的声音和画面。
  越睢和陈令藻看电影到很晚,晚到陈令藻昏昏欲睡。
  耳边惊悚的声音逐渐远去,好像被空气中突然降落的黑洞吸入,带着一点儿吵躁的尾音,将要到达陈令藻耳边时,声音来时的痕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偶尔有一两句碎片,钻入陈令藻的梦中,成为建造光怪陆离的一部分。
  陈令藻眼睁不开了,艰难挣扎两下,陷入梦境。
  电影继续播放,各色光斑在荧幕上跳跃、演绎无数种虚幻的故事。
  越睢把声音调到静音,侧头,在黑暗沉静的环境下,一瞬不瞬注视着陈令藻。
  看了一分钟,陈令藻虽然闭上眼了,但看得出教养良好,脑袋都一点一点和小鸡啄米似的了,竟然还端身坐着,半点不往旁边倒。
  越睢面露担忧。陈令藻这么睡,第二天会落枕吧。
  这么想着,他调整一下姿势,悄悄抬手,把陈令藻的脑袋扶到自己肩上,再把滑落的毯子给陈令藻掖好。
  他微微阖眼,鼻尖与陈令藻柔软的发丝若即若离,冷静而着迷地吸了一口,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
  这段时间盘绕在越睢心间困惑逐渐淡去。
  陈令藻不像以前那样和他那么亲密了又怎么了?
  肯定不是陈令藻的主观意愿,一定有其他不好说的原因。
  等他帮忙解决了就好了。
  虽然现在陈令藻暂时不会主动找他抱着睡觉,但是他这么善解人意,他可以主动找陈令藻抱着睡觉啊。
  越睢被自己折服,轻轻笑起来。
  他决定勉强原谅陈令藻的小错误。
  只要陈令藻还是最在乎他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两人在沙发上相互依偎,一人醒着,一人睡着。
  越睢抱着身旁的人,在陈令藻无声的陪伴下,一个人静静地看完了电影的结尾。
  *
  翌日。
  阳光射向室内,厚厚的窗帘在光的透视下也不再具有完全遮光的功能,尽职尽责地矗立在原地,被晨起的风鼓吹得微微摆动,再藏不住外来的风,只任由这些家伙闯入,舞动着刀枪冲向沙发上紧紧相拥的二人。
  越睢裸露着肩膀,紧紧抱着被毯子裹住的自己身上的人,感受到从胳肢窝下穿过的凉风,蹙眉,鼻息加重,艰难睁开一只眼,低头,把毯子往上拽拽,确定不露一丝缝隙,再重新把人抱住,闭眼,继续睡。
  陈令藻被他这番动作弄醒了些,喉间不自觉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清清嗓子,脸下被热气烘得难受,无意识蹭了蹭,换了个面,闭上眼。
  全身暖烘烘的,陈令藻意识缓慢清醒。
  好吵。
  陈令藻稍微动动,就被背后的大手重新拢住,扳回原地。
  什么东西啊,怎么一直响。
  他皱着鼻子仰起脖子,眼睛不适应光源,眯得几乎看不到缝,仍然竭尽所能想去看是谁打扰了自己睡觉。
  头顶一簇凌乱的发丝在寂静的空气中被风吹动,陈令藻黑润的双眼缓缓下移。
  陈令藻瞳孔逐渐放大。
  越睢沉睡的面容映入眼底。
  陈令藻的头不动声色放回原处,盯着眼前毛毯的绒毛,眼睫缓慢闭合。
  是错觉。怎么可能是越睢。
  他应该还没睡醒。
  陈令藻怀着一丝侥幸的心情,毯子下的手开始移动,在自己的“床垫”上试探抚摸。
  温热,柔软而富有韧劲的触感,恍惚下仿佛还能感受到血管的轻微跳动,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床垫的”,但明显不像需要靠人体升温的床单,怎么说也要是张会给人体升温的电热毯。
  而如果是一张电热毯——现在的季节还用不到。
  经过严密、审慎甚至苛刻的推论,陈令藻冷静地得出结论:他压着一个人。
  至于这个人是谁,除了越睢,这个家不可能出现他的其他任何朋友。
  陈令藻冷静的心跳缓缓停滞。
  陈令藻屏息,双手撑到越睢躯体两侧的沙发上,脚前掌朝旁边挥挥,试探着触到地面,刚松下一口气,微凉的小腿就被另一只干燥灼热、蕴藏了极大力量而肌肉尽显的腿勾回沙发上。
  陈令藻脑袋微微压低,心死阖眼。
  空气中的寂静仿佛让空气生出心跳,一声一声,震得陈令藻几乎耳痛。
  越睢随手在陈令藻腰和屁股相接的地方拍拍。
  陈令藻等了会儿,没等到越睢的其他动作,似是睡着了,刚才不过是“诈尸”,没有其他醒来的迹象。
  陈令藻一口气没吐完,刚想继续刚才的动作,便觉自己的脸颊震动,继而上方传来沙哑的男声,带有慵懒与笑意:
  “把我当了床垫就跑?”
  随着他的话落下,越睢向沙发内侧一歪,两条腿把陈令藻的腿牢牢锁住,大手落在陈令藻的腰上,鼻尖压在陈令藻的发顶上,哼哼唧唧,“再睡会儿吧,嗯?”
  两人身躯紧紧贴着,肌肤贴着肌肤。
  一番动作后,陈令藻的t恤被蹭起下摆,在两人被毯子遮盖下的狭小空间内,他的小腹暖烘烘的,染上越睢的体温。
  陈令藻悄咪咪把自己的t恤下拉,身体向后靠,尽量避免敏感部位和越睢接触,手肘撑着沙发,想要起身。
  陈令藻嗓音尽力平淡道:“还是不睡了吧。”
  越睢坚持:“睡吧睡吧。”
  陈令藻态度依旧:“那你睡会儿,我起。”
  越睢还是不松手,陈令藻看向他,越睢就看他一眼,再惊讶看向自己的胳膊:“哇,我手被你压麻了,动不了了诶。”
  “你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越睢就是不松手放人,一副无赖样。
  陈令藻看他一会儿,“……你的条件是?”
  “你说你永远没有秘密瞒我,我就放你走。”
  陈令藻张张口,迎着越睢闪耀而充满希冀的双眸,可以昧着良心说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陈令藻避开越睢炽热的视线,目光移向越睢胸口皱巴巴的黑色无袖背心,迅速重复一遍他的话。
  “我永远没有秘密瞒你,”陈令藻说完,“可以让我走了吧。饿了。”
  越睢没立刻放人走,而是认真诚挚地看着陈令藻的眼睛,问:
  “所以,藻藻,你没有任何秘密瞒我,对吧?”
  越睢问这句话时,陈令藻察觉到钳制他的双臂无意识微松,匆匆说了句是,便抓住这个机会,翻过越睢的身体,踩到地上。
  陈令藻稍微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时,越睢翻过身来,静静地望着他。
  陈令藻抬头,被他专注的眼神烫了下。
  那双看向他时从来是温柔与笑意的凤眼,此刻宛若一汪深到无法丈量、层层蓝色叠加成墨一般的黑的幽潭,那是世间任何秘密都无法在其面前隐藏的一双眼睛。
  陈令藻一悸,恍惚间以为自己的秘密早已被越睢看透。
  下一刻,越睢一笑,张开双臂:“还要来睡一会儿吗?”
  陈令藻的忧虑尽散,缓缓舒出一口气,拒绝,“洗漱一下,吃饭吧,饿了。”
  越睢遗憾叹气,“再来睡一会儿嘛。”
  陈令藻不语,踩上拖鞋出门。
  越睢望着大开的门,眼底划过一丝难过,双眸继而变得黑沉,凶狠划过,凝视虚空的某处。
  陈令藻绝对有事情瞒着他。甚至都不敢看他的眼。越睢对陈令藻的任何事情都敏锐得可怕。
  理智知晓是一回事,直面矛盾是另一回事。
  陈令藻有事瞒着他,这是他对自己这段时间冷淡的原因。
  很可笑地说,他现在不知道陈令藻瞒了他什么,但是确定了陈令藻有事瞒着他,而不是受够了和他做朋友,都能让越睢心底的大石头落地。
  他想像陈令藻之前说的,哪怕最好的朋友之间,也应该有私人的秘密和空间。
  可是他做不到。
  不能知道陈令藻的所有事,就像气管里哽了块骨头,不止要把他憋死,更想用那骨头最尖锐、锋利的一端,把他整个人从中间划开,划得鲜血淋漓、撕开他的皮肉。
  那么难受,那么难过。
  这是不对的吧。不应该有人对自己的朋友有这么高的占有欲。
  越睢起身,双腿交叠,想起被自己妥善放在盒子里的礼物,面无表情地抚摸那床被陈令藻盖过的毯子。
  可是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那么他和陈令藻之间的友谊,也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别人友情的理论和经历肯定不能完全适用于他们,甚至一点都不适用于他们。
  该怎么和陈令藻相处,怎么维护他和陈令藻的友情,越睢自有打算。
  陈令藻说的也不作数。
  为了他们的友谊,用一些小伎俩,陈令藻也不会怪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