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朝见雪问:“你最近修为如何?”
  玉惟摇摇头:“精益缓慢。”
  “你看,我就说了要来的,要靠你自己修行,修到猴年马月去……哎,只希望明天玉氏的人能客气通情达理一些。”
  朝见雪蹬了鞋子,潦草地给自己施了一个清洁法术,很不见外地开始脱衣服。
  玉惟别过眼睛,再听朝见雪嘴碎说:“如果愿意给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不愿意,那我们去偷试试?或者干脆赖在一叶舟不走了!”
  “不可做梁上君子。”玉惟忍不住提醒,回头,朝见雪已经着好了里衣,拆了发带。
  如瀑的乌发,带着湿意。
  他笑眯眯道:“你大师兄我才不是君子。”
  第44章 玉丛(一)
  春雨下了一夜, 朝见雪闭上眼前玉惟在打坐,悠悠转醒时玉惟已经在外面练剑。
  虽然无语,但朝见雪接受了玉惟这幅完美主义性格, 不像他能不吃苦就不吃苦, 玉惟好像有受虐倾向, 把自己往极端处折腾。
  他趴在窗台向上支起窗子, 天色阴测测,雨倒是停了,院中海棠落了一地, 湿烂的软红。
  玉惟的剑风横扫,庭中湿叶纷飞,无数海棠花瓣循着他的剑飞舞旋转,掠过他凌厉的眉眼, 上下飘动的衣袍与高高扎起的马尾发。
  灵光在他周身滚滚涌动, 映得他仙姿绰约,舞剑中万物潇潇尽归一人。
  好一副美不胜收的晨起练剑景。
  朝见雪被随风打来的花瓣遮住视线, 这才回过神,慢吞吞打了一个哈欠, 开始更衣洗漱。
  走到堂屋, 案上居然已经放好了早点,热茶还是用灵力保温的,朝见雪喝了一口, 一下子就辨别出是玉惟的灵力。
  他们原来已经熟悉到这种地步, 能靠残存的灵力辨认的出是对方的气息。
  到了时间,昨天说好要同去的应流徴却没有出现,两人只好先行一步去见了应夫人,由应夫人亲自带他们去落花谷。
  这种大户人家, 出门都是马车,一众庄内弟子随行。
  应夫人和善与他们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荷花仙境,至于能不能登上一叶舟,还要靠你们自己。”
  朝见雪点点头:“这样就足够,多谢应夫人。”
  路途遥远,马车上有御风的法术机关,出了梦蝶庄,便一下子腾云而起,转眼间,茫茫的青山绿水就全都能尽收眼底了。
  应夫人与他们同坐一辆车,望着下方粼粼波光的水脉,讲了些闲话。
  “说来也是奇怪,这几百年间,玉氏未有消息传出,若不是荷花仙境依然按时出现,还以为玉氏一族离开了东原。”
  朝见雪想到玉氏连掌门的书信都没有回,这玉氏真成玄真界隐士了。
  应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怅惘道:“实不相瞒,玉氏曾经还与我应家有过婚约,那时卜过卦象,算出将来的玉氏长公子与应氏有缘,便早早地送来信物,只是给了当时的家主继承人弦歌留存,想要与未来应氏家主的孩子结缘,没想到……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听她这样一说,朝见雪对当年之事实在好奇,问:“听闻当年梦蝶庄出事,是有什么前因后果?”
  “你们是小辈,不知道也正常。”
  应夫人只做了简单说明,原来当年应弦歌不满族中给她订下的婚约,只留下一封书信便离开了梦蝶庄,再回来时,便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尸首,甚至杀了她的妖族还循迹赶来了梦蝶庄,要将他们灭族。
  如此一说,电光石火中,朝见雪想起一件玄真界纪事中简略提起的往事,越想越是相像。
  说是一大族女子与妖族私奔,结果那妖妖性难驯,入了魔,反手杀害了自己的爱人,入魔至深到要残害女子全族的性命。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伏魔关中的大魔蠢蠢欲动,分出魔气前来捣乱,并汲取了那妖的魔气,差一点就突破了伏魔关。
  当时几位真君都赶去诛杀妖魔,栖山一路追赶魔气,在伏魔关关口一剑杀了那妖,钉死了乱溢的魔气,这才有后来他自请守伏魔关一事。
  而人族与妖族的彻底决裂,也是因为这件事。
  莫非,梦蝶庄,就是这件事的发生地?
  应家不愿意让自己的家事在史书中留下痕迹,于是隐去了纪事中的姓名,他们这些小辈自然不知道。
  他与玉惟对视一眼,后者目光中与他如出一辙的恍然让他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马车行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远近闻名的落花谷。
  桃夭遍山,粉嫩得像仙境。
  背阴处,茂密的树林中,他们跟着应夫人走了好长一段,先是听见了气势恢宏的流水声,峰回路转间,果然看眼前一树湍急的瀑布,如银河九天之水。
  应夫人指向其中道:“穿过这瀑布,便是荷花仙境。”
  一行人就此别过,应夫人能亲自来送到入口已经很是仁义,朝见雪感激一拱手。
  应夫人看着他,目光中似还有未竟的话语,但最终开口,只是说了声“保重”。
  两人穿跃过瀑布水,如今朝见雪已经有本事让自己滴水不沾,依然干干净净的清爽。
  瀑布后面,正是道勉强可通过一人的罅隙,隐约可以看见另一头的光亮。
  朝见雪在前,玉惟在后,两人刚要穿挤过这道口子,突然一个人慌里慌张地就从瀑布中闯了进来,浑身湿了个透,淋成落汤鸡。
  竟是先前不见身影的应流徴。
  他说:“快走快走!我阿娘不让我出来,我是偷偷跟出来的。”
  玉惟皱眉:“这是我与师兄的事,与应三公子无关。”
  而且让应流徴与他们同去,若是出了意外不好交代。
  应流徴对朝见雪委屈道:“我想与你们一道进去看看,顺便看看有什么或许我能帮的上忙的,别赶我走……”
  朝见雪撇了一眼玉惟,玉惟的脸色很不好,很少看见他这样把不悦的情绪挂在脸上,冷冰冰的比数九寒天里的冰块还要冻人。
  “呃,我师弟说的对,应三公子还是回去吧。”朝见雪把呼之欲出的“答应”吞了回去。
  应流徴不放弃:“尽管我修为还不够,但我好歹是应家的人嘛,玉氏见了我,兴许更愿意把那法宝借给你们呢!”
  玉惟想也没想,径直冷硬道:“不需要。”
  他折身飞出瀑布,应流徴立刻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果不其然,只须臾的功夫,应夫人就得信穿过瀑布来抓他。
  “应流徴!我如何与你说的,给我出来。”
  奈何应流徴的修为实在不佳,毫无反抗之力,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拖离瀑布,想象中的与美人共处一室培养感情的机会也插上翅膀飞走了。
  于是看玉惟的眼神带上了恨恨,天杀的为何要拆散他一桩好姻缘!
  终于耳边安静了,只剩下震耳欲聋的瀑布声,朝见雪被这插曲弄得心情轻松不少,吁了一口长气,对玉惟道:“走吧。”
  “哎,平常难见你这么不客气,难道你讨厌应三小公子?”他笑嘻嘻地调侃。
  玉惟这回直言:“他心术不正。”
  朝见雪挤进罅隙:“人家帮我们省了时间和力气,就算对我有那种心思,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是坏人,我被喜欢也不是什么坏事。”
  “师兄所以接受断袖?”玉惟的声音紧随其后,两人贴得很近,但因为缝隙窄小,朝见雪回头艰难,只能感受到流风吹在自己颈侧,麻麻的。
  他这回点头:“可以试试。”
  手心一烫,是玉惟的手抓住了他的,朝见雪吓了一跳,他的手心居然如此灼热。
  “这么烫,你不会要在这里毒发吧?撑着点啊小师弟!”他害怕道。
  玉惟似是眼角抽了一抽,启唇道:“没有。”
  走了好一会儿功夫,总算豁然开朗。眼前竟是接天连叶无穷碧,只把人衬得十分渺小,浩荡的绿意与荷花的红,铺成了一幅望不到尽头的画卷。
  朝见雪踩上了水影,用灵力托着,在水面上茫然走了一段。
  “这,这怎么找?”哪里来的传言中的一叶舟?
  水波涟漪悠悠荡开圈纹,玉惟走到他身边,道:“这是一个隐迹的阵法。”
  在他们周围的五个针眼各有一朵还未盛放的莲花,只要去采下,就能显现一叶舟的真型。
  朝见雪已经懒得去问他怎么知道。小师弟一向什么都知道。
  他们分别去那五个方位摘花,荷花花瓣柔软细腻,摘下便成光点,而后在断枝处,长出一朵雪白色的荷花花苞,徐徐展开花瓣。
  待二人将全部的荷花阵眼摘下,水面晃起一圈圈逐渐扩大的涟漪,再眨一眨眼,一只玉白色的小舟停靠在荷花丛中,没有绳索没有桨板。
  朝见雪随玉惟将信将疑地登上小舟,它就无风自己前行起来。
  无数荷花绿叶从两边拨开,像是一层层地拨开了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