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咕噜噜噜噜咳……”
  意识开始涣散,眼前都飞了白。
  他在秘境里熬下来了,却要被这位人见人爱小师弟杀掉了吗……
  头脑失重,他再被拎出水,头发也全乱了,湿答答的贴在颈上。朝见雪视野晕眩,只听得见自己如雷鸣般的心跳,还有玉惟越来越远的声音。
  “说,是不是你与那妖修……大师兄?怎么是你——师兄!”
  已经过了不知多少个时辰,易容术掉了。
  还好还好,还有的救。
  昏过去前,朝见雪如是想。
  “小辈聪明,知道留下这铃铛。”
  听到声音,朝见雪想睁眼,眼皮却沉重得像挂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但他认得出,是扶衡真仙的声音。
  “你不必找,吾这一缕残魂,只是等着有缘人寻个传承,待传承结束,吾也就彻底消散了。”
  “世人皆知千里剑威名,却无人知晓这铃铛才是吾毕生心血。吾选择了你,你也选择了吾,巧妙巧妙。”
  巧妙在哪呢他请问,不是前辈让他听见的吗?
  “你要问吾为何不选其他人?本是要选你旁边的弟子,但相较之下,吾觉得这千里明心法与你最为契合。吾已经将心法传承给你,学不学得会还是要看你了。”
  这么强买强卖的吗?
  “修行千载,真的要死的时候,吾才知道自己对死的恐惧,你既然活着,就别枉对了它。还有一句话要相赠,大胆而为,何妨今日且尽欢,只把明日作无常!”
  ——只把明日作无常!
  朝见雪咳出一口瘀堵在胸口的水,光线刺眼,耳中嗡鸣,又逐渐弱了下去。
  他费力地眨了眨酸痛的眼睛,看清了玉惟苍白的脸,离他太近,什么血色也没有,只有嘴是红的,唇上水泽清亮。
  看着玉惟的同时,扶衡的心法融入他丹田,他从中又看到那片红月下的死寂沙漠,原是扶衡对死的恐惧所化。
  对真仙而言,羽化的过程或许是看着自己缓缓消散于天地的过程,千年的岁月便如刀。
  只一晃眼,他再看见了那枚破铃铛原初的样子,金光灿灿的,用红绳串起,不知原本戴在谁的腕上。
  可是过去已经过去,谁又能知晓呢?
  他只能在心中默念一声“多谢前辈”。
  而后干巴巴对玉惟骂了一句。
  “你他x的……下手真狠。”
  第19章 进益
  他们依然是掉在了水月谷中间,两座山谷之间的夜空繁星点点,还似流淌着荧绿色的幻光。
  玉惟与几位师兄姐说好天明富香楼再见,专注地拨动了一下火堆。
  捡来的干木枝在火中飘出些许火星屑,再发出哔啵脆响。
  朝见雪侧坐在火堆旁,歪着头晾头发。
  他头发多,落下来丰润似一团流动光泽的墨玉。
  他看玉惟捂着被拍的胸口处,气息并不如从前稳健。
  “你……”
  “师兄……”
  两人同时开口,都诧异地看着彼此。不知为何,玉惟看着有些拘谨。
  “师兄出宗门,师尊知道吗?”
  他明知故问,朝见雪顺着他的问话道:“用易容术出来,就是为了不让师尊知道嘛……你最好替我保密。”
  玉惟看着他,眼眸浸润跳跃火光:“这次是侥幸,师兄以后万万不好再单独进入秘境,秘境中危机四伏,轻伤已是万幸。”
  朝见雪也知道这个理,但是机会不可失,只以后小心行事就好了。
  他玩笑道:“我在秘境里没什么事,倒是出来差点死在你手里。”
  玉惟蹙眉,收了眼神继续观望火堆:“这就是要说的第二件事了。师兄用易容术进来,应当与我说一声,让我知晓。”
  “哟,现在不说‘无关紧要’了?”朝见雪逗弄他道。
  “……师兄与我同为师尊门下,于公于私,我都该负责。”
  他相貌年轻,说出来的话却像个长辈,怎么看怎么违和。朝见雪龇牙乐道:“不要你负责,要你负什么责!”
  他全身依旧酸痛,支起身体去拍了拍一旁烤着的外衣,还湿着,穿上要伤风。
  玉惟被那妖修拍了一掌,最好不要妄动灵力,这才不用速干衣裳的法术。
  朝见雪仰面躺下,正见星河灿烂,窸窣虫鸣和火堆噼啪组在一起,悦耳响在耳边。
  “千里剑被妖修夺去了,别人问起怎么说?”
  玉惟道:“如实禀报,是我不够警醒,才让妖修有可趁之机。”
  他又说:“那妖修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样貌,李师兄说他在富香楼时就被打晕,你当时与他在一起,可有发现异常?”
  朝见雪仔细回忆一番,道:“没有,要说有可能,只能是我沐浴的时候……”
  玉惟一瞬间想起了当时情景,他见到朝见雪与花泽在门口说话时,他的确是略带水汽的。
  花泽……
  伤处恰在此时弥漫开疼痛,玉惟呼吸微窒,他立刻深吸了一口气,寒凉的夜风灌得头脑沉重。
  “妖境边界的防守需要加严,真仙说有两个妖修,还有一个定然也是已经混出去了。”
  朝见雪撇撇嘴:“但没办法嘛,人和妖都想来分一杯羹,何况扶衡真仙也是妖仙,妖拿走也合情合理。”
  玉惟许久没有答话。
  朝见雪侧头看他,见他垂眼,安静地坐在火光前,莫名给人一种即将要飞走的飘渺感。
  哦,他忘了。
  那妖修逃走前给了他一掌,他心底定是讨厌极了妖。
  不过,他没想到玉惟看着温温和和,对妖族能下那么狠的手,只是怀疑而已,就差点给他按水里溺死。
  冷水充斥鼻腔喉管的难受一想起来,还如鲠在喉。朝见雪咳嗽了一声。
  他总算发现了玉惟不为人知的愤怒的一面吗?
  玉惟冷不丁道:“师兄在秘境里捡的那只铃铛呢?还在身上吗?”
  朝见雪被呛到,又咳嗽了数声,心虚地坐起来。
  但他面上如常,丝毫没有撒谎的痕迹:“没有带出来,应该是落在秘境里了。”
  玉惟看他,那双洞若观火的明净瞳光好像要将他看穿。
  末了,他道:“那就算了。那铃铛应当只是一个开阵的法器,确实算不得要紧的东西。”
  这么轻松就让他蒙混了过去,朝见雪松一口气,同时更加心虚。
  “师兄,”玉惟又说,“多谢你信我。”
  是说那个阵眼,朝见雪一怔:“这话你不是说过?”
  “方才是对陆仁一说的,现在是对你说的。生死面前,信一个人很难。”
  朝见雪不知他在感怀什么:“除了信你,我又别无选择。”
  “嗯。”玉惟忽然笑了,笑如清风明月夜。
  朝见雪莫名。
  “对了,”他道,“我这里好像有几颗丹药,你看看有什么效用,能不能吃?”
  倒豆子一般倒出来,红色黑色绿色的几颗。
  玉惟扫一眼:“极品固元丹、辅灵丹,还有……花容月貌驻春丹。”
  怎么混进去了一个奇怪的名字!
  朝见雪讪讪道:“吃吧吃吧,对伤有好处,花容月貌驻春丹,对脸有好处。”
  “不必。”
  朝见雪好好的善心撒不出去,不悦道:“给你就是给你了,能无痛美颜不挺好?不吃就扔了吧!”
  “……师兄喜欢好看的脸?”
  朝见雪点头:“谁不喜欢好看的脸?”
  “皮囊空无一物。”
  “我就喜欢好看的,少说这些废话道理。”
  “那……”玉惟捡起一颗花容月貌驻春丹,粉红色的丹皮在光下莹莹闪光,“怎样算是好看的脸?”
  这算是什么破问题啊!要说近期看见的好看的脸,花泽那张清纯可人的甜系长相就映入了脑海。
  除他之外,也就是……
  朝见雪觑一眼玉惟平淡的神色,要是说他,他肯定又要摆出那副观音般的不可亵玩模样。
  他选择说“花泽那样的就很好看。”
  可能是夜色昏暗引发的错觉,他怎么感觉玉惟像是冷笑了一下呢?
  又听玉惟平淡道:“的确如此。花泽道友容貌姝丽。”
  他一贯看不上别人不求上进,沉溺在温柔乡中。
  他将那颗花容月貌驻春丹递回给朝见雪。
  朝见雪又递上去两颗固元丹,玉惟还是拒绝。
  “多谢师兄,我已调完灵息。”
  袖子掀起来,之前在秘境中受的伤口已经全数愈合。
  元婴期的修复能力自是一等一的好,本着拿都拿出来的原则,朝见雪便自己把所有丹都吃了。
  吃完,立刻丹田充盈。他这才敏锐地察觉到在空空的丹田处,不同寻常地出现了一颗小小的丹元。
  他心头狂跳,溢出狂喜。
  筑基到金丹,只差临门一脚!
  若不是玉惟还在,他现在就要潜心看看扶衡传给他的千里明心。他一个筑基都在扶衡帮助下即将成金丹,不知道玉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