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特蕾莎皱眉,十分嫌弃地看着卡洛纳先生,仿佛在她眼里他是个臭烘烘的垃圾。
  卡洛纳掩住喜色,恭敬道:“亲爱的公主,我是来看望国王的状况,愿上帝保佑,我们的国王一定会好起来的。”
  特蕾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卡洛纳先生的虚情假意让她内心作呕。
  林黛玉眼见卡洛纳先生在此地,紧张不安,问:“先生,请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记得杜伊勒里宫这几日不能出入。”
  “哦,公主你忘记了吗?卢浮宫和这杜伊勒里宫是连通的,我是从那儿赶来的。”卡洛纳先生眼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这时她们才意识到原来这几日杜伊勒里宫不是完全封锁的,她们遗漏了花廊直通的卢浮宫。
  恐怕那间谍就是从卢浮宫闯进来的,黛玉忙悄悄让一仆人把这最新的消息传达给朗巴尔夫人,好让她能早日抓到间谍。
  一医生猛地闯出路易十六房间,声音颤抖道:“国王的病情更严重了,身上那些痘疹已经开始化脓。”
  全身化脓意味着病入膏盲,对这些医生来说已经是无药可救。
  特蕾莎身子一晃,还是卡洛纳先生扶住了她:“公主,你可别出事,法兰西王室可不能再倒下了。”
  “谢谢你的关心。”特蕾莎甩开卡洛纳先生,言语中尽是厌恶。
  林黛玉想起她写下的千金方,忙从衣物口袋里拿出方子,递与医生。
  那医生快速浏览这方子,一眼就知道是东方传来的人痘接种,早在15世纪,人痘接种就已经传入欧洲,伏尔泰还曾因这法子赞扬过东方古老民族的智慧。
  只是由于传播的局限性,那些传入的接种方法在东方早已淘汰或改良。
  眼下在欧洲主要用的是痘浆法,即刺破患者的痘疹,用棉花沾取痘浆塞入被接种对象的鼻孔中,这方法虽能起到一定防治天花的作用,但过程极其艰险,一不小心就会导致接种者也感染上天花,所以多有医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医生接过黛玉的方子时,一开始还以为黛玉要以公主的身份命他去做这危险的事,可看完这方子时,他虽觉新奇,但以医生的学识知道这法子也可能行得通,于是便按着这法子行事。
  黛玉的千金方上的接种方法是改良过的水苗法,是将痘痂研成细末,与净水混合均匀,再铺在新棉上捏成枣核样,用一丝线牵着,塞入鼻孔内12小时后取出,这法子既能防天花,也能缓解已经感染天花的病情。
  医生们在房间内开始为这新方子忙起来,黛玉知道她和特蕾莎在这里也是碍手碍脚的,便准备离去。
  “等等,索菲公主,你是怎么知道这药方的?若药方如此有效,你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你不知道现在整个巴黎城因天花已经死了多少人。”卡洛纳先生叫住黛玉,发出一连串质问,镜片后那双绿眼珠不怀好意打量着黛玉。
  林黛玉冷笑回:“这是我刚从图书室找来的,药方是否有效还是医生说的算,你何必着急起来。”这卡洛纳定是想在她的药方上大作文章,好让法兰西王室颜面扫地。
  但她们法兰西王室名声狼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还缺这一回吗?黛玉苦笑摇摇头,和特蕾莎返回自己的房间,不理会卡洛纳先生在背后大喊大叫。
  黛玉的房间有潇湘馆房屋几倍大,墙上挂上的各色油画让她不由驻足,油画下的金边手柄沙发柔软舒适,大红色毛毯如画卷铺开整个房间,让黛玉在房间里感到温暖舒服,但最后她还是把目光投向窗外。
  日薄西山,残阳如血。
  整个巴黎城笼罩在夕阳中,哥特式风格建筑在夕阳中如油画美不胜收,远处巴黎圣母院传来的杳杳钟声宣告着一天的结束。
  城里一整天都是静悄悄的,大街上往来的马车都是拉着因天花死去的尸体。
  路易十六在这戒备森严的杜伊勒里宫都能感染上天花,更何况那些两手空空、住在环境更恶劣的巴黎人们。
  在东方只感染到巧姐这些小儿的天花,到了西方竟成了收割上千万人命的死神。
  黛玉忧愁一阵,朗巴尔夫人正领着奴仆守在直通卢浮宫的花廊,她只得自己收拾,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她的潇湘馆氛围不同于法兰西的沉重,而是一派宁静祥和,窗外鸟语花香,竹叶沙沙作响。
  紫鹃照着往常为黛玉梳妆,黛玉看着眼前的铜镜出神,紫鹃只当自家姑娘又有心事,欲想劝慰一番,但又怕姑娘心思更重,所以只是默默替黛玉戴上白玉簪。
  “紫鹃,去拿几匹白色纱布来。”黛玉终于开口。
  紫鹃感到奇怪,说:“姑娘是要裁剪衣裳罢,只是我记得姑娘不大穿白色衣服,还是拿那红缎子好些,更显姑娘的气色。”
  其实林黛玉是想把这白色纱布带到法兰西,天花流行可是少不了这些白纱来掩住口鼻。
  林黛玉只得扯谎:“我这几日怪闷的,便试着拿这些白纱布裁剪做些小囊包打发时间,你去拿便是了。”
  “对了,紫鹃你顺便叫上雪雁去药房拿几大袋的苍术来,入春后我的咳疾又重了些,少不得要熏一熏屋子去了戾气。”黛玉补充道。
  紫鹃愈发奇怪,她的姑娘要这些白纱布和苍术倒是正常,只是这用量比往年足足多了几倍。
  但紫鹃还是照着黛玉的话去做,和雪雁离开潇湘馆。
  黛玉发现她又不小心把法兰西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带来,眼下正是晨起读书时,她便翻看这书本来。
  这是本诗剧,里面的句子虽不如她看的《西厢记》押韵词藻华丽,但风格形式却多变,上一句还是冠皇堂堂之语,下一句又成了情人间的呢喃细语,如千娇百媚,让黛玉不由神驰畅游,她看着书中这两人对爱情的大胆追求,不禁羞红脸,脸颊滚烫燥热。
  她身为不出二门的千金小姐,这类书籍碰都不能碰,更不能让人发现她看这种书。
  但是黛玉发觉太晚,因为有人突然把她手中的书抽去,笑道:“林妹妹,你再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我进来你竟不知。”
  第9章
  宝玉翻起那本《罗密欧与朱丽叶》,只见上面的文字好生奇怪,如同爬虫密密麻麻,叫他看不懂。
  “林妹妹越来越厉害,现在都看起天书来了。”宝玉虽看不懂法兰西文字,但瞧见黛玉看书一副如醉如痴的样子,定猜到这书内容精彩万分。
  宝玉忙央求道:“好妹妹,告诉我这是什么书罢。”
  这书上大胆的爱情追求怎能如此让宝玉知道,黛玉怕这书又合了宝玉的呆性,生出多少痴狂来,便淡淡说:“也不是什么好书,不过是些仕途经济罢了。”
  听见黛玉这么说,宝玉知道她在撒谎,指着这书笑道:“既然这书是那些仕途经济,那就拿出去烧了,免得污了妹妹的眼。”
  林黛玉欲要和宝玉争论一番,忽瞧见薛宝钗也进潇湘馆来,忙起身上前,说:“宝姐姐怎么也来了?”
  “我从怡红院那儿来呢,袭人说宝二爷在林姑娘这里,我就来了。”宝钗一面说,一面扶黛玉坐下,“我适才看见你的紫鹃和雪雁拿了好多些苍术,妹妹的身子可又不好?”
  黛玉听这话,为避免引起宝钗的怀疑,忙用手绢掩了面,头别到一边假装咳了几声,缓缓道:“左右不过是老样子,多谢宝姐姐的关心。”
  然而这拙劣的演技也就只能哄骗宝玉,宝玉听到黛玉的病情,这会子又急忙忙来,说是那些小丫鬟照顾不周,又说医生大夫开的药方不好。
  宝钗只是看着黛玉笑,看见宝玉放在桌上的那本《罗密欧与朱丽叶》,便翻起来。
  “宝姐姐博古通今,这书应该能看得懂吧。”林黛玉言语中带了些锋芒,忍不住问道。
  薛宝钗一目十行,不动声色回答:“我看不懂,不过也能猜出这是外国的语言,我想起琴儿游历四方,她认识不少他国来的使者,把这本书给琴儿托那些人帮翻译便是。”
  宝钗说的琴儿就是她的堂妹薛宝琴,这薛宝琴八岁时跟父亲到西海沿子上买洋货,结识来自真真国的金发碧眼洋女子,或许在宝钗眼里,她可以借真真国女子的手把这书内容了解一清二楚。
  宝玉听这话,拍手笑道:“原来这是洋国的书本,宝姐姐何必舍近求远,咱们京城里的鸿胪寺有不少会翻译的洋人和使者,我拿这书给他们就是了。”
  鸿胪寺主管外宾及使者来朝之事,里面设有互市译语相关的礼宾部,是当朝与他国联通的重要部门。
  黛玉忙把书本夺回来,警告宝玉不许打这书的主意,随后转移话题约宝钗和她一起去秋爽斋找探春。
  那宝钗见黛玉对这书如此敏感,内心虽好奇也只是暗暗记下,表面上淡淡的,与黛玉一同离开潇湘馆,独留宝玉在后边。
  晚上,黛玉把紫鹃她们送来的东西放进小皮箱,东西满满当当的,她和紫鹃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皮箱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