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感知到兰索心情不好,诸位都不敢动了,在地上一坐,散了满地。
  不久后,姗姗来迟的公司高管绕过满地替身使者,走到兰索面前,蹲下,关切地曲起手指,蹭了下兰索的脸。
  “真哭了?”他道。
  兰索把自己的脸从灰雾里拔出来,象征性地咬了他一口,以示自己还活着。
  “星穹列车那边已经谋划着要怎么冲破太一之梦了,不去现场看看吗,大摄影师,工作不干了?”砂金说。
  兰索没反应,闷闷不乐地不说话,过了一会,才答非所问道:“他们不是我害死的。”
  砂金捋了下头发,“对,他们愿意为你走出虚假的幻梦,他们的死与任何人无关,他们只是英雄。”
  “可如果没有我……”兰索嗫嚅道。
  “听了那样诚恳的剖白和开解后,却还在想这种无聊的问题吗?他们已经为自己的未来做出了选择,你的任务就是活下去,在未来的某处与他们重逢。”
  “你比看上去会开解人。”兰索吸了吸鼻子,拉着砂金的手,示意对方坐下。
  “我还以为你这种恨不得把命都赌出去的人,会说什么‘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要我送你去见他们吗’的话。”
  “你对我的误解也太深了。”砂金无奈地挨着兰索坐下,俩人呆了一会,忽然道:“你在太一之梦里遇见的事,我都有记忆。”
  “嗯?”兰索单纯地疑惑。
  “比如你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喊着家人的名字打滚时候的样子。”砂金道。
  “……”兰索沉默了几秒,撇了撇嘴:“换成你只会比我哭的更厉害吧,我之前一直以为是我的莽撞和无知害死了他们,贸然知道事实……我难以接受。”
  “难以接受某人为自己付出代价?”砂金的声音有些空泛,他望着酒店大堂的上空,像在回忆什么。
  说到底,见过那样的场面,经受如此别离,没人能不动容慨叹。
  “嗯。”兰索哼唧了两声,一头撞在砂金后背,额头抵着,找了个地方借力,“让我靠一会。”
  砂金没说话,他们靠在一起,像两只在寒风中依偎取暖的鸟类,过了很长时间,兰索终于收拾好了心情,不再那么悲伤,正要抬起头来,忽然被砂金拉住了。
  “我还听见了一个事情。”砂金说。
  兰索尾音往上挑了一点,表示疑问。
  “我听阿哈说……”砂金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突然探手来的替身使者层层叠得捂住了嘴。
  从迷茫、迟疑、不确定、笃定、震惊、羞耻、彻底炸毛,兰索只用了短短三秒,大喊道:“我没有!”
  喊完,他蹭地火箭发射般弹跳起来,在众多替身使者的簇拥下,光明正大地,逃走了。
  一、骑、绝、尘。
  砂金若有所思地看着兰索的背影,第一次一头雾水。
  关于阿哈说的,‘以后只要减少使用骰子的频率,尤其是投出all的频率就能最大限度减少副作用’这事,是什么很可怕的话题吗?
  没有?
  没有什么?
  第61章 夜半潜入总监酒店客房大作战前篇
  我,已经死了吗?
  兰索想。
  他抱紧那身绣有琥珀纹路的白色祭祀袍,如潮般涌动的灰雾包围着他,将他保护在这处死寂之地。
  膝下的黑河流动着,远方,从短暂出现的缝隙中望去,兰索能看清那轮空洞、光亮的‘太阳’。
  阴影向他蔓延,前赴后继的灰雾扑向‘太阳’,它们勇猛、果决、毫不迟疑地湮灭在万千阴影中,但更多的灰雾从兰索脚下涌出。
  原本存在的星球在天穹破裂的一瞬间消失,不知多久后,兰索眼前出现了一抹红。
  一抹劈裂天地,贯穿虚无的红。
  红光过后,是连绵不断的雨,雨线交织,气势万钧,河流泛起涟漪。
  雨水浸透了兰索的面容,他仰起脸来,一个白发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女人手里有一把长刀,她望向那轮‘太阳’,手掌从刀柄上离开,想抚摸这个孩子,但那爬满红色裂纹的手臂抬起后,兰索下意识后缩的动作使她停顿。
  她的手只好按回刀柄,微微摩挲。
  “我已经死了吗?”兰索问她。
  女人的声音如她的面容一般淡漠:“你还活着。”
  “我的家人呢?”
  听到这样的问句,她垂眸,看向这个再也无法承载更多悲伤的孩子,虚弱蠕动的灰雾在他脚边起伏,破碎到无法聚拢的意识们在河水中下沉、再下沉,沉入无边黑潮中,永不醒来。
  “已经死了。”她说。
  “我不信。”兰索说。
  他情绪平静,语气并无波澜,听不出一丝不解或质疑——他只是坚定地如此认为着。
  “无论你相信与否,我都会兑现承诺,引领你离开,这是我答应过他们的事。”女人说。
  她伸出了手,一只布满红色的手,尖锐的包覆甲使她的手指看起来锋利、纤长,但不知怎的,兰索在那双手上感受到了心安。
  他抓住了那只手。
  “跟我来吧,我们……离开这里。”
  兰索站了起来,那瞬间,飓风骤起,无数灰雾碎片卷向天空,如同鸟儿,高高地飞向虚无的边界,再不复回。
  ——
  兰索坐在匹诺康尼最高的大楼上,看着巡海游侠屹立高处,冲天举起枪管,虚无的令使拔出长刀,鲜红的电光疾驰,梦境倾颓,万千自由意志从群星外远赴而来,震撼又璀璨。
  他调整忆泡摄影机,记录下这一幕,在梦境坍塌的前一秒,收回,放进胸前最保险的口袋里。
  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他想起了来匹诺康尼之前艾利欧对他说过的话。
  「那是你忏悔的最后一站。」
  他微微一笑,与替身使者们共同坠落。
  ——
  耳边传来少女打电动的声音,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音使人不得不怀疑这东西使用寿命愈发短暂不是出自正常老化。
  通讯器被接了起来,一个活泼的女声,和另一个温柔的女声。
  奇怪,怎么听着这么像家里两个一起来出差的同事?
  在说什么?监控,星期日,知更鸟,巡海游侠,砂金……
  砂金?
  砂金要升到p46?
  银狼的电子投影坐在沙发上,她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嗯嗯地应付卡芙卡,一边调酒店客房的监控录像,谁知沙发另一头还睡着的兰索蹭一下跳起来,蹦了三米高。
  “谁要升p46了???”
  这个叫不醒的家伙眼睛瞪得像猫头鹰,在黑暗的客房中闪着幽光。
  “看吧,我就说提到砂金他一准能醒。”银狼用超级屑的语气道。
  兰索冲到显示器旁边,上面正播放着一段砂金在客房中接电话的录像。
  “那位公司总监真是对兰特工宝具。”流萤坐在一旁的小沙发里说。
  兰索无视了她们的调侃,专心致志地看着银狼的实时转播画面,在听到砂金已经可以美美享受假期,而他恐怕要继续当战地记者配合银狼和花火的剧本记录流萤的第三次死亡,还得假装自己一无所知时,就感觉命运深深的不公平。
  他转头看向银狼,眼神颇具怨念,银狼舔了下棒棒糖,避开了他的死亡视线。
  兰索哼了一声,屏幕里传来砂金的话语,兰索啧了一声:“又赌命,陋习。”
  银狼:“人家赌人家的,关你什么事。”
  兰索:“闭嘴。”
  银狼抬起双手:“好嘛,好嘛。”
  没过几秒,酒店门被一个亮闪闪的巡海游侠推开了。
  “呜呜伯?宝贝?这人的联觉信标被改造过吧,还挺可爱……个屁,什么把人爱死,能随便爱的吗?!这都不口口的吗,你这个 *哔* *哔* 是怎么干活的?”
  某只银发山雀暴跳如雷。
  银狼:“你被消音了。”
  “我没有。”兰索说,“三十秒,我要他的近期路线图和常去地点的推测表。”
  “正面挑衅一位巡海游侠是不明智的选择,与此相比,你可以夜晚进入他的客厅,在他回家开灯的一刹那……”流萤说。
  “不要一本正经说画面感如此强的话,我会回忆起不好的事。”兰索瑟瑟发抖。
  流萤:“吓到你了对不起。”
  “他说到奥斯瓦尔多·施耐德,对你去庇尔波因特那件事,有新发现吗?”银狼指着屏幕上的银色游侠。
  “记不清了,但根据我在砂金梦里的记忆推测,我在离开酒馆前,有过落地艾吉哈佐的经历,那时认识了砂金,又与奥斯瓦尔多·施耐德结了仇,去庇尔波因特是为了给砂金过生日。”
  银狼:“然后路上遇到又旧仇的市场开拓部主管,就找人家单挑,结果把自己搞失忆,顺便搞砸了人家的生日?”
  “可能吧,逻辑推理是这样的,但我确实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