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郁沐头上的心情值又加了一点:“哼。”
  “我帮你把白珩送进去。”
  丹枫抱起白珩,走到危楼独立的主屋,踩过一片稀巴烂木板的废墟,跨入门内。
  好在能源线缆沿管道铺设在地下,避免了被这几个拆家通缉犯砸坏,否则工造司的抢修队伍此刻就该在外敲门了。
  室内明亮,郁沐在卧室角落额外铺了一床被褥,给白珩睡。
  脸色苍白的狐人少女躺好,呼吸微弱,如同一尊瓷白的人偶。
  丹枫:“郁沐,她……”
  郁沐埋头打开药柜,里面较轻的瓶罐倒了一片,皆是在先前的对垒中被气浪余波震倒的。
  看见眼前乱糟糟的柜子,郁沐语气带了点迁怒:
  “景元说,你们什么都不会问,你俩打一架?”
  丹枫从善如流地闭上嘴。
  屋里没什么他帮得上忙的,白珩的状态很奇怪,生命体征微弱,但并非衰竭,无法确认化龙妙法的进展,丹枫被下了逐客令。
  “你可以出去了。”
  郁沐取出一本书,外加一瓶药,对着强光镜检查药液悬浑的状态。
  丹枫无法,只能离开,走到门口又听郁沐叮嘱。
  “告诉你的朋友,别在我家门口徘徊,我不想被云骑□□。”
  郁沐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丹枫走出院落,合上大门时,夜色中的窄巷矮墙旁,镜流、景元、刃一字排开,直直盯着他。
  丹枫倚在门柱上,一言不发。
  镜流所立之处背后是一片砸开的裂纹,剑别在腰间,银铠在月光下发着冷寒的光。
  她的视线已无先前的怨怒和憎恨,大概是打过一场,郁结的杀意消了不少,又或是眼下有比内讧更重要的事,使她不得不搁置心中芥蒂。
  刃闭目抱剑,受伤势影响,目光时而空茫。
  气氛被压缩到极致,十分难熬,令人坐立难安。
  片刻后,景元揉捏眉心,叹道:“你们要这样不共戴天到什么时候?”
  “丹枫,让开。”镜流拔出剑。
  “你要做什么?”刃抬头。
  “我需要确保白珩的安全。”镜流看向丹枫,“丹枫,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站在那里。”
  “如果你的敌意能不要那么明显,我或许会让开这条道路。”丹枫垂睨。
  “郁沐说,不希望我们徘徊在他家门口,你也听到了景元的话,你现在破门,白珩只会更危险。”
  镜流:“不能完全信任郁沐,如果白珩有个三长两短……”
  丹枫:“镜流,他是医生,除了信任他,眼下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还是说,你要破坏景元辛苦争取来的机会?”
  镜流目光一颤,看向站在身边不发一言的景元,将已经出鞘的剑按了回去。
  她猛地一靠院墙,铠甲碰撞,清脆尖利。
  “就是他将你劫出的幽囚狱?”
  丹枫颔首:“对。”
  “他是个医士,却能从幽囚狱劫囚……”镜流默然。
  “你早就知道他在研究化龙妙法?”景元插了一句。
  “知道,但不清楚他的研究对象也是白珩。”丹枫蹙眉,“我没想到他会把持明卵藏在树下。”
  “那棵树……”景元手指摩挲着阵刀的刀柄。
  丹枫:“有异常?”
  景元:“不,很正常,只是那一击的手感有些奇怪,像是落空了。”
  “因为树下中空区域较大?”刃适时提醒。
  “理论来说,不至于。”景元揉着眉心。
  “所以,这就是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刃不悦地叩着支离的剑身,望向丹枫。
  “不算,我只是那时感觉到化龙妙法的气息,源头在郁沐家里,没想到你也会在。”丹枫想起当时的情况,忽然道:“景元,我记得你离我不远,为什么最后才出现。”
  景元没回答,只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浅笑。
  “……看来,你只是在找机会名正言顺地凿穿那棵树。”丹枫道。
  “景元,你还是老样子。”镜流平淡地开口。
  “丹枫,你还记得我们那时遇见的孽物吗?”景元的话将丹枫拉入了一段记忆。
  这是只有丹枫和景元共享的记忆,甚至,由于身受重伤,失去部分视力,丹枫记不清孽物的全貌,只能通过触觉来还原对方的生物特征。
  丹枫点头:“当然记得。”
  “孽物?”镜流好像想起了什么。
  景元:“是一只脱胎于倏忽血肉的孽物,倏忽死后,它意外地出现在腾骁将军牺牲的战场,我与丹枫试图斩杀它,但力有不逮。”
  “这件事,你们从来没有说过。”镜流语气中有淡淡不满。
  “来不及,你也知道,倏忽一战,白珩死后,局势有多严峻。”景元隐晦道。
  镜流:“……”
  “你们遇上孽物,然后逃走了?”刃接过话。
  “没,我们逃不走,它很强。”丹枫视线游移,语气有少许古怪和疑惑:“实际上,它放了我们。”
  “孽物,放了你们?”镜流迟疑。
  “是,听上去很荒谬,但对方的意志稳定,目的清晰——它只想得到丹枫。”景元摊手。
  “你的措辞太主观了,它的行为与我无关。”丹枫苦恼。
  “是吗,可你怎么解释‘你一昏迷,它就停止攻击’这件事?”景元反驳。
  “或许它只想要活的。”丹枫道。
  景元长叹一声,“怎么可能,答案的逻辑混乱了啊。”
  “说到底,你们为了一个行踪不定的孽物的想法在较真些什么?”镜流冷冷打断,“说重点。”
  景元:“重点就是,它很可能几天前出现在了鳞渊境,并一箭渡海,给神策府送了一颗头颅。”
  镜流和刃均望过来,景元的金眸染上几分无奈。
  镜流:“头颅?”
  “是,一颗全无气息,平凡无奇的女性头颅的躯壳。”景元道,“并非丰饶的造物。”
  “你在担心,仙舟内除了这个孽物,还混进了其他东西?”镜流很快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景元点头。
  “原委我清楚了,所以,你对郁沐的试探有结果了吗?“镜流又问。
  她目光直白犀利,令景元下意识正色。
  “可惜,没有实质性的结果。”
  景元这么说着,语气中的怀疑却丝毫未减,问镜流:“你曾经和郁沐有过几次接触,有无可疑之处?”
  “魔阴于记忆有碍,我未察觉。”镜流摇头,又道:“但他的确很特殊,暂且不说战斗力,他有办法抑制魔阴身的症状。”
  她望向倒塌了的院墙,以及那小截孤零零的门。
  “更何况,我和应星的魔阴诱因不大相同,情况不能一概而论,他却能一次治两个。”
  “这种程度的医术,已经无法用天纵奇才来解释了,能做到这点的,恐怕只有丰饶令使。”景元开了个玩笑。
  “如果连家被拆了还能无动于衷,那这位丰饶令使的脾气可真好……等等。”丹枫诧道,看向景元,“景元,你其实对这件事乐见其成吧?”
  “难说。”镜流也明白了,目光凉凉,“他看上去,很想把我们和郁沐进一步绑在一起。”
  刃不动声色地旁听,末了,点头赞同二人的结论。
  “怎么会。”景元口是心非地一笑,“至少比起我,你们的身份在他那里更容易取得信任。”
  “这算什么,职责转嫁?”丹枫冷哼。
  “毕竟现在是多事之秋,神策府门前的通缉令不能再增加了,即便是将军,也没办法亲自把一切威胁排查殆尽。”景元道。
  三位逍遥法外亟待排除的通缉犯:“……”
  三人可疑地别开视线,不愿直面神策将军的审视。
  “好了,必要的情报已经交流完毕,接下来,就请诸位共同为了得到郁沐的原谅而努力吧。”景元环视一圈,语气莫名有些轻松,“不妨先研究一下要怎么给他修院子,确定分工。”
  “分工?”镜流瞥了眼丹枫和刃,“换个计划。”
  景元:“其他的方案倒是有,但如果你不参与,工期可能延误,白珩她……”
  镜流闭上眼睛:“……”
  景元:“三位彼此间仇怨深重,我无意参与其中,但事关重大,还请暂时放下过往,就当为了白珩。”
  三人:“……”
  无论如何,必须先保证白珩的生命,这是在场四人的共识。
  “另外,以后在郁沐面前,绝对不能再打起来。”景元强调。
  “可以。”三人异口同声。
  “很好,接下来,讨论一下买建筑材料的事情吧,你们都有多少存款?”景元微笑。
  镜流避开了景元的目光,刃瞅着自己的支离,景元的笑容凝固住,最后看向丹枫。
  丹枫倚在门口,自嘲道:“别看我,我现在欠郁沐的,估计下一世也还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