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可以。”沈檐修斩钉截铁地拒绝,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陆祈绵在他这可信度太低,谭菁月又是个为达目的,什么卑劣不要脸的事都能做出来的女人。
  陆祈绵性子跟他名字一样绵软。
  人也笨,三言两语就能把他唬住。
  他要是撒谎跑出去,被谭菁月骗走也不是没可能。
  月光透过纱窗,温柔洒下。
  落在陆祈绵脸上,更显苍白。
  他嘴唇微微颤抖,“为什么?”
  他回国这一个来月,只跟邹城毅单独出过一次门。
  其他数得过来的几次,都是跟在沈檐修身边……
  继上次跟邹城毅外出没按时回来,沈檐修大发雷霆后,陆祈绵就隐约发现沈檐修不太喜欢自己外出。
  他喜欢沈檐修,不会故意跟他对着干。
  恋人之间不就这么个道理,总有一方要忍让多些,付出多些。
  沈檐修当初迁就自己太多,现在轮到陆祈绵多顺从他些也正常。
  但……
  “除了吃饭,我们还有工作上的一些事要谈。”陆祈绵对他连大声都做不到,顿了顿也只是略带委屈说:“沈檐修,你不能这样。”
  沈檐修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恶劣而幼稚的笑,明知故问道:“哪样?”
  沈檐修的语气不容置疑,像一槌定音宣判裁决的法官。
  “我说不行就不行。”
  蛮横不讲理,这样的沈檐修让人陌生。
  陆祈绵表情都凝固了,睁大的眼里盛满了难以置信,淡色的唇瓣微微张开,极力想说些什么,但又半路哽住。
  沈檐修是故意逗他的。
  虽然读书的时候陆祈绵就性格软,话也少,但在沈檐修面前,也是爱笑爱闹的。
  几年过去,陆祈绵沉闷不少,身上总郁结着一团阴霾。
  而沈檐修,经历失而复得后,多了一些恶趣味,劣根性总让他去逼迫陆祈绵做一些选择题。
  这些完全没必要,甚至略显低级的事,在得到陆祈绵确切回答时,却令沈檐修愉悦。
  沈檐修慵懒靠在真皮座椅上,故意道:“出去后就不能再回来了,陆祈绵,你还想出去吗?”
  说完,沈檐修安心等待他撒娇卖乖,或者嘟囔反驳。
  出乎意料的是,陆祈绵只平静说了句:“我知道了。”
  他眼底藏不住失落,暗淡的瞳孔如熄灭的烛火。
  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想继续画了……能挂断视频吗?”
  沈檐修姿态放松地坐着,听后下意识坐直。
  他清楚地看见陆祈绵逃避自己的眸中泛着水光,那隐忍的悲伤,虽隔着屏幕,仍刺痛了沈檐修。
  视频挂断后,书房陷入死寂。
  陆祈绵呆坐在画板前,他一边想,该如何跟潇潇道歉自己爽约的事。
  一边又难过,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出院时医生开的药,所剩无几。
  待到病情加重到需要二次化疗时,他怎么都不能留在这了。
  ——出去后就不能再回来了!
  沈檐修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病魔带来的恐惧,如潮水般袭来,折磨着陆祈绵。
  他蜷缩在椅子上,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四周好像暗下来了,瘦削的肩膀,控制不住发抖,控制不住落泪……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像劈开黑暗的闪电。
  专属于沈檐修的轻音乐如救命稻草,重新给了陆祈绵希望。
  “陆祈绵。”沈檐修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不少,“我开玩笑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你不愿意可以说出来,你没必要这么怕我。”
  沈檐修感到无力,为什么自己跟陆祈绵的相处方式会变得极端?
  强烈的掌控欲近乎病态,会因为陆祈绵不够听话,不够相信自己,而止不住凶他。
  而陆祈绵又为什么会敏感成这样,连玩笑话都分辨不出……
  他表哥说,陆祈绵该去看一看心理医生,其实沈檐修认为他说得不全,自己应该跟着陆祈绵一起去才对。
  陆祈绵迟迟不开口,沈檐修在沉默中听见他很轻很短的泣音后,心里闷闷的,“陆祈绵,你是在哭吗?”
  可能自己对陆祈绵真的太差了,才让他哭都不敢当着自己的面哭。
  陆祈绵咬住下唇,将呜咽声咽回喉咙。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没……”
  他有意遮掩,沈檐修也没拆穿他拙劣的伪装,只是轻声叮嘱:“早点回来,别忘了门禁。”
  夜晚漫长,挂断电话后,沈檐修失眠了。
  与陆祈绵重逢至今,这是两人第一次晚上没睡在一起。
  沈檐修甚至将一些需要出差的事交给手底下的人。
  他拒绝了很多聚会,总给自己找借口,因为陆祈绵太缠人。
  实际今夜沈檐修才看清,有戒断反应的是自己。
  他想起几小时前,林雍霆在书房里的提醒:
  “公司的事交给你,我一直很放心,但儿女情长的事,你该有分寸。”
  “别损失公司的利益。”
  林雍霆还说:“如果决定好就是他,之后找时间带回来。”
  “家里人为你担忧了太多年,别让他们再提心吊胆,为你操心。”
  翌日上午,陆祈绵出门时,特意找花店给潇潇编辑订了束花。
  他大学快毕业时就跟在对方手底下,至今快三年了。
  那时陆祈绵穷的房租都难以支付,他太缺钱,别人约稿给多少价他都肯画,没日没夜,为了赚钱,那段时间眼睛都快熬出问题了。
  直到遇见潇潇,对方很满意他的画风,便私信陆祈绵,要不要签约来自己这边。
  陆祈绵当时还以为他是骗子,完全不理人,也亏得对方有耐心,又找了好几次,陆祈绵才放下戒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潇潇也算陆祈绵的伯乐了。
  不光让陆祈绵收入渐渐稳定,也会关心陆祈绵的日常生活。
  陆祈绵一直很想感谢他,但可惜之前在国外一直不方便。
  这是多年来,两人第一次见面,但时间太匆忙,陆祈绵只能去花店选一束鲜花。
  他没想过这位线上认识多年,叫“潇潇”的编辑,居然是一位男生!
  陆祈绵人都傻了,“你,你是男生啊?”
  对方反问:“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女生啊?”
  “你的头像……”
  “那是我喜欢的动漫女神!”
  穆潇比陆祈绵还高一些,穿着休闲装,背着双肩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说话也很温柔。
  巧合的是,他给陆祈绵也带了一束花。
  穆潇性格活泼,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他却一点也不尴尬,“小云,国外饮食差,可你回国也有段日子了吧?怎么还没吃胖,这也太瘦了!”
  陆祈绵的昵称叫“七斤棉花云”这么多年,对方一直称呼陆祈绵小云。
  乍一下在现实生活里听见别人这么喊自己,陆祈绵还挺不习惯。
  陆祈绵定的餐厅是沈檐修之前带他去过的。
  他鲜少出门,也不知道有什么特色,只能效仿沈檐修。
  “这家不便宜吧?”穆潇知道陆祈绵的经济状态不算好。
  陆祈绵笑了笑,趁着还没上菜,提起画完这一季就停笔的事。
  “我这样算违约吗?”陆祈绵不确定地问:“如果违约,大概要赔偿多少?”
  穆潇有些惊讶,他入行后接触的画师也不少,但陆祈绵绝对是最省心的一个。
  勤勤恳恳画画,从不拖稿,从不敷衍,从不拉帮结派,还会抽空画一些q版小剧情与节日贺图,发在社交媒体上,给连载漫画增添趣味跟曝光……
  虽然没有见过面,是合作关系,但偶尔也会聊起日常生活。
  陆祈绵好像一直都缺钱,现在这本漫画还挺受欢迎,他想不通陆祈绵为什么要停笔。
  穆潇说:“算违约,你怎么了?是因为心情不好吗?”
  他一直能感受对方的自毁倾向与抑郁倾向,只当因为这个,还开解道:“现在社会压力大,有情绪问题也正常,你看过医生了吗?要不……”
  “不是的。”陆祈绵打断他,语气轻得像阳光下的泡沫,眨眼便会消失。
  当陆祈绵平静地说出“白血病”三个字后,餐厅里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
  阳光下陆祈绵白的近乎透明,甚至能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他平静得可怕,“几个月前查出来的,期间化疗了一次,现在吃药控制。”
  “没有配型成功,之后还要继续化疗,身体也会一天不如一天,所以画不了。”
  穆潇震惊到说不出话,好半晌后才开口:“你最近画这么勤,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陆祈绵点点头,朝他笑了笑,“不想烂尾,想趁现在有精力,努力把这一季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