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秦惟宁不说话,许静则只好说“先去洗手间洗把脸吧”,也不好用对醉鬼一样的哄劝语气。秦惟宁倒是一反常态的听话,一直和许静则走到熟悉的那间男洗手间门口。
  为了避免有人滑倒,洗手间的顶灯是亮眼的白色。秦惟宁站在洗手台前如常用冷水洗脸,水珠粘在脸上,许静则看他站得很稳,觉得不像黄毛微信里描述得那么吓人,也许秦惟宁的酒量是超乎常人的好也说不定。
  许静则抽出面巾纸递给秦惟宁,秦惟宁擦干脸,微仰起头。好像是觉得灯光太过刺眼,秦惟宁将纸扔进洗手台上垃圾篓,仰起头合上眼睛,眼皮颤动。再睁开眼睛时,他好像终于注意到了洗手间里还有另外的人存在,朝许静则走了一步,许静则就被抵在了墙壁拐角,后背紧贴洗手间瓷砖,后颈跟着一起发凉。
  “你干什么——”许静则说完才觉得这句话显失气势,立刻有点给自己撑场面般挑衅:“怎么,要耍酒疯吗秦同学?”
  许静则立刻感觉有个冰凉尖锐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胸口,秦惟宁把他逼得太紧,他连稍低头辨认那是什么都做不到,所以此时心脏加速跳动喉咙发干,大概率不是因为那件东西。
  此时许静则能做的只有抬头迎接秦惟宁的目光,在他回应秦惟宁的目光时,许静则发现秦惟宁的眼神好似终于有了焦点成功聚焦。
  许静则觉得秦惟宁好像这时候才真的辨认出他是谁,秦惟宁注视着他,认真地说:“是许静则啊。”
  抵在许静则胸口上的东西一松,许静则此时终于有机会低头,辩认出那是一把刀。
  秦惟宁松了口气,因为放弃了什么而沮丧,他想许静则不会是他的伤害对象。可是胸腔里翻滚如海浪般的原始欲望又无从排解,在荷尔蒙催化下由一种转化为另一种,他只好再度认真地发问:“许静则,那我可以吃掉你吗?”
  第20章
  许静则终于能够确定秦惟宁是喝醉了。
  有的人喝醉后会变成诗人,有的人喝醉后会化身成功学演讲者,还有的人会成为行为艺术家做出各种不堪回首的举动,许静则没有想到秦惟宁喝醉后竟然会变成食人族酋长。
  许静则被秦惟宁看得有点紧张,可他又不想承认,只好伸出手去拿秦惟宁手里的利器。
  秦惟宁骨节分明的手攥紧了,拒绝给他。许静则知道对待喝醉的人一定要格外有耐心,他轻轻地拍秦惟宁的手背,语气也柔和:“别闹了。”
  “你是在请求我吗?”
  “……”对待喝醉的人还要顺着对方来。许静则只好说:“是的。”
  密码错误。
  “求你了,拜托拜托。”许静则双手合十,大丈夫能屈能伸。
  秦惟宁注视了许静则几秒钟,随后把手抬起来。许静则摊开手心,那把刀就落进许静则手里。
  许静则看到那把刀的样子,松了口气:是把切水果的刀,刀柄上还雕着个带光环和翅膀的小天使。看来是会所里切果盘用的,秦惟宁忘了归还回去,并不是他自己携带了什么管制刀具。
  “我长得像橙子吗,还是像西瓜?”许静则有点好笑地问。
  秦惟宁依然那样看着许静则,罕见地好像没有听懂。
  “告诉你啊,别打我主意。人肉是酸的,还有朊病毒。”许静则拿刀威胁道。
  黄毛服务生快步追上来看他们,许静则顺势将那把刀扔回黄毛手里,问对方:“他喝了多少?”
  黄毛说了个数字,许静则眉头紧皱,又问为什么喝了那么多。
  秦惟宁此时突然推开许静则,打开洗手池水龙头后冲进洗手间隔间。
  许静则伴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听黄毛说:“他们要玩酒桌游戏,缺人搞气氛。”
  许静则又沉默。他不理解为什么秦惟宁要配合做这些事情,如果是为了钱,许静则愿意给秦惟宁提供一个工作岗位,虽然工作内容还没想好,但薪资一定优厚。
  一时半会秦惟宁都不会出来,黄毛也自觉今天自己做的不够厚道,把秦惟宁的手机一起递给许静则,转头看见面色不善的经理,面色更加灰暗。
  经理认出许静则,即刻又换上服务业的标准笑容,许静则指了指卫生间里头:“我朋友。他身体不舒服,今天的班先不上了,可以吗?”
  这句话当然不会有“不可以”的回答,而黄毛之后的班估计也不用再上了。
  许静则低头看秦惟宁的手机,手机用得很旧。许静则按下按键屏幕亮起,他就看到屏幕下方还有几道裂纹。
  秦惟宁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许静则想更进一步看清屏幕破损程度时误打误撞解锁,解锁后还停留在给许静则打语音通话的微信界面。
  许静则这下明白为什么黄毛会打给他了——秦惟宁给他的备注是“爱管闲事”。
  他气得立刻把手机关了。秦惟宁这时候从隔间里走出来,站到洗手台前洗手漱口。
  “把我当市民热线12345用是吧!下次给我打电话是不是要我去路边修路灯,还是给你家通下水道?”许静则看到秦惟宁转过身,恶狠狠地把秦惟宁的手机扔回去,却不想对方根本没伸出手接,秦惟宁和许静则一起默默注视着那部手机直挺挺摔到大理石洗手台上,又是“啪嚓”一声。
  “……”许静则突然想:我跟他较这个劲干嘛,我又没喝酒。他感觉自己也有点不可理喻。
  在许静则的印象里,秦惟宁酒醉后没有耍酒疯,却也和平常略有不同。
  秦惟宁这个样子当然不可能回家,许静则问秦惟宁有没有成年,秦惟宁说有。
  许静则感觉对喝醉的人不用太庄重,反正第二天他们都会忘掉,就好像他爸喝醉的时候无数次起誓要放弃事业回归家庭。
  许静则故作大惊小怪地问:“真巧啊,我也成年了,那你多大?”
  秦惟宁朝许静则笑:“比你大一天。”
  许静则愣了愣,说:“那你真厉害。”他当秦惟宁是在扯淡,不过这次是秦惟宁第一次朝他露出友善而非嘲讽的笑容,可见醉酒后的秦惟宁真的不大一样。
  两个成年了的高中生谁也没有随身带身份证,依然只能去找那种不正规的小旅馆入住。
  许静则的校服裤子都还没换,两个男的住进这种地方,前台老板给他们递钥匙的时候不免多看了他们两眼。
  “你看什么?”秦惟宁突然冷冷地问。
  老板被秦惟宁那不友善的眼神瞪了回去,许静则接过钥匙,他们转身要上楼,老板小声嘀咕:“x屁股的。”
  坐在加热台上的热水壶被秦惟宁提起,许静则还没反应过来,冒着热气的水就泼了一整个前台。
  “我严重警告你,咱们俩现在已经不受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了,你再这样今晚我们就得在拘留所里睡了。”跑出三条街后,许静则喘着粗气严肃声明。
  “他骂我们。”秦惟宁平淡重复。
  许静则想说,其实只有“我”,没有“们”。可能因为无论怎样耕耘都永远是对着盐碱地白费力气,同性恋去这种地方都好像要更加低人一等,不如把房间留给对人类的明天更有益处的人。
  可是当他望着秦惟宁认真的表情,又很难说出这句话。哪怕这暂时的同盟是假的。
  “有一万种方式惩治他,找人去查他的消防安全,经营手续,何况住店的还都没登记身份证。不用动手也能让他关店。”许静则故作轻松。
  “许静则,你真是小说看多了。”秦惟宁顿了顿又否定:“也不是,你是真的能做到这些,是吧。”
  他们突然间又都沉默,直到成功入住下一家不正规的小旅馆。这次睡眼惺忪的前台一点都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交钱拿钥匙,顺带提醒他们别在床上抽烟。
  一个男的抽烟可能会给床单烫出一个洞,两个男的一起抽烟就可能多烫出好几个洞。这是该名前台对于入住者性别的唯一考量。
  房间被褥半新不旧还带着点潮,不论哪儿许静则都觉得细菌肆虐无处落脚。
  他都不能想这房间里可能发生过些什么,不然他可能要拿着校服外套出门左拐找个地方上吊。
  秦惟宁已经来不及这样觉得,他快进入半关机状态。在会所里他就已经吐得把胃清空。
  许静则买了解酒药和温水回来,塞进秦惟宁手里让他吃掉。
  秦惟宁这时候又突然不肯好好配合,许静则只能恐吓“不吃的话明天你会头疼到后悔自己长了个脑袋”。
  “你怎么知道。”秦惟宁问。
  “看过别人喝成你这样。”许静则回答,“不过就算你吃了,看你这样也至少是喝断片了。”
  明天就什么都不会记得。
  “是吗。我不会忘的。”秦惟宁笑了笑,“我记忆力一直很好。”
  说完好像怕许静则不信一样,他开始背诵圆周率小数点后的数字。
  许静则感觉秦惟宁从十多位后就绝对是背错了,可惜他也不知道什么样算是对,连反驳都反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