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这是个什么丑东西?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许裴被魇住, 挣扎着醒不来,早已是满头大汗,正当他打算催动内力强行冲破梦魇时,一双冰凉的手覆上了他额头。
  他正浑身发烫,此刻却贪凉,这温度与他而言无异于救命稻草,就连心神都安定下来。
  那双手慢慢挪到了他肩膀,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沉沉响起。
  “竹林半里……策论题藏于此……”
  黑暗寂静的房间里, 许裴缓缓睁开眼。
  他从床上一骨碌翻起,神色如常,坐在床边一声不吭, 默默整理衣袖。
  待整理完毕他下了床,头也没回拉开了厢房的门。
  迎着月色,他缓缓走出了屋。
  竹林就在屋后,向西蔓延了小小一片,许裴顺着坡走到林里, 脚下丈量着步数。
  一步, 两步……位置差不多,许裴止住脚步。
  那双手又黏上他肩头, 狞笑着凑近他耳朵:“挖吧,就在这里。”
  “扑通”一声, 许裴跪坐在地,面对一地草木,竟是直直用手挖了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草腥味,伴随着泥土的浓厚味道四散开,现在正是午夜,发出一点声音都会被扩大数倍。
  他用手在地上刨着,仿佛感知不到痛意,指尖因为挖到石头而渗出鲜血,滴进泥土里。
  一下,两下,泥土的沙沙声和他的喘息重叠在一起,在这片静谧的竹林里十分诡异。
  突然,许裴的手触碰到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他猛地将那张纸抽出来,端在月光下细细地品读,仿佛在垂涎一盘珍肴。
  那只惨白的手又伸出来,刚抚上许裴肩头,就被猛地拉住,朝手腕上强硬套了一只金刚圈!
  许裴扭过头,眼中清明:“抓住了。”
  榻上的纸人还在狞笑,但秦砚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许裴。
  他右手刚翻出灵烛,床上的纸人立马自焚,化作黑灰滩在床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秦砚没打算放过他,急急推开门,门口却立了个红色身影。
  宋子京站在门口,双手背后,眉骨上挑:“这位公子,半夜不睡,要去哪里?”
  他一脸散漫,就连站都站不直,好像是随意闲逛逛到这里。
  秦砚面色不虞:“许裴不见了,要么他和我一样被卡在幻境里,要么他被那纸人带走了。”
  宋子京表情滞了一瞬,随后皱起眉头:“许裴……是和你一起的另外那位公子吗?”
  秦砚心下一沉,语气也不自觉压下来:“别装了,我在说正事。”
  对面站着没让开,听到他这样说,低下头笑笑,目光冰凉:“半夜睡不着起来走走,果真有收获,你和那王勉是一伙的吧?”
  真是疯了,秦砚心想。
  他承认,他一直不想相信在这物魂里宋子京失去了记忆,只当是他一时兴起,演戏做给所有人看。
  但当他真的面对这样一个冷淡的宋子京时,秦砚看着熟悉的眉眼说出如此冰冷疑虑的话,一时间如坠冰窟。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只要烛火熄灭,脱离记忆,现实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但此刻面对这样的宋子京,秦砚头一次生出了异样的情感。
  但目前情况紧急,来不及想太多,秦砚狠狠吐出一口气,看向对方:“没错,我们就是一伙的,但是现在许裴跑了,少卿大人,把他抓回来,我乖乖配合你调查。”
  两人紧紧对视,不出两秒,宋子京抬手:“我刚刚看见竹林边飘过去个东西。”
  这人不早说!
  秦砚立马扭头去看,他指的方向正是竹林,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竹林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混合着喘息。
  两人脚下生风,立马掠过去,刚跑至竹林边,就从里面冲出来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年。
  许裴浑身是泥,一脸愤概:“我抓住他了!”
  秦砚和宋子京同款动作向后望:“谁?”
  “就是那个闹鬼的纸人啊,你看……”
  许裴拎过金刚圈,身后空无一物。
  唯独他手上沾满了黑色的墨水,和泥巴混合在一起,满手脏渍。
  宋子京在一旁吹凉风:“你们俩这是逃跑未遂,找了个理由糊弄我呢?”
  许裴一脸莫名其妙:“不是,我刚刚真的捆住他了,还有谁糊弄你了?穿了身红袍真就翻脸不认人了?”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秦砚拧眉挡在许裴身前:“有事屋里说,未知全貌,大人少下论断。”
  说完,他轻轻拽了许裴一把,让他走在自己前面先进了屋。
  宋子京看着他背影,垂眸不语。
  进了屋,依旧没点油灯,秦砚和宋子京各站一边,许裴坐在桌前,手里拿着金刚圈发懵。
  宋子京轻咳一声,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说说吧,不是要解释吗?”
  秦砚看向许裴,刚好他急急开口:“我一开始被梦魇住,后来感觉不对,床上有个纸人告诉我竹林里有策论题,让我去拿。”
  “然后你就去了?题呢?纸人呢?”
  许裴伸出手,看着满手墨水:“让他跑了,原本我已经捆住他了,但纸人的重量实在太轻了,什么时候跑的我都不知道。”
  秦砚沉默不语,倒是宋子京又开口了:“你的意思是半夜有个纸人爬你的床?告诉你策论题的题目,带着你去拿?”
  听起来实在离谱的一件事。
  秦砚是相信他的,因为他刚刚也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再加上昨天晚上他看到的王勉动作,如果事实真是这样也合理。
  但问题就在于目前这个宋子京不是他们所认知的那个宋子京了,完全不相信这些。
  秦砚扭过头:“题呢?给我看一眼。”
  许裴立马掏袖子:“要我说这古人的袖子也就这点方便,藏点啥小东西都行。”
  那张纸掏出来,展开一看,密密麻麻的文字。
  秦砚扫了两眼就递给宋子京:“你自己看,是不是题目?”
  宋子京接过,一行行看得认真,越看到后面越皱眉。
  许裴忍不住催他:“看完了没?是不是啊?”
  宋子京抬起头:“吵吵啥?我哪知道是不是,我又不是今年考生。”
  秦砚真是拿他没招了,一把夺过那纸,甩在桌上:“大人说话要讲究证据,既然你无法证明这是今年的策论题,又如何断定我们和那王勉一样徇私舞弊?”
  “既然不是,那你们半夜跑什么?”宋子京干脆叉腰,一副耍无赖的架势。
  这又是个难解释的问题。
  纸人一事只有他俩理解,宋子京不理解,但要是跨过纸人这件事,他和许裴的诡异行径也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要怎么说?说许裴半夜无聊跑到竹林里发疯挖出一道题?还是说他秦砚睡醒了没事干出来走走?
  三人面对一张圆桌陷入了沉默。
  本以为这命题无解,谁知下一秒,女人的尖叫响彻院落。
  三人几乎是同时冲出门外,想都不用想,这声音只能是阿听的。
  声音是从厢房传来,秦砚直觉不对,直直冲着院里去了。
  拉开门,秦砚对墨水味快要脱敏,屋内女人趴在床边,死死抓着床帘,哭的梨花带雨。
  大步跨到床边掀开床帘,里面躺着的林雪芥浑身开始渗出乳白色的液体。
  秦砚拧眉,这是质化了?
  许裴也跟进来,挤了半天才看到,松了一口气。
  “林家人都这样,魂魄养的很好,有自我保护机制,起码能保住林雪芥的一条命了。”
  女人抽泣声不断,一边哭一边死死拽着秦砚的衣袖:“秦公子,你不是说你会医术么?能不能帮忙看看胞弟这是怎么了……”
  秦砚哪会医术,不过是哄着过来看林雪芥一眼,即使是他此刻知道林雪芥不会有事也不能说。
  宋子京反应极快,已经将人捞起,扶到桌边坐下,低声安慰了两句,这才不经意问道:“王夫人果真是有责任心,半夜都要起来照顾弟弟。”
  阿听坐在一旁直抹眼泪:“已经习惯了,不照顾着些难免生事,大人,可否允许女子明日上街去为他请大夫来看看?他这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秦砚视线挪到她膝盖处跪脏的衣裙,皱了皱眉。
  本以为宋子京会拒绝,谁知他表情一松,语气亲切:“明天去?万一弟弟病情加重了怎么办?夫人现在就去吧,叫一位公子陪着你。”
  阿听神情错愕,刚想说些什么,宋子京已经扭头去叫许裴:“这位许公子我看很精神,就由你陪夫人去吧,快去快回。”
  许裴愣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走过去扶起阿听:“夫人,我们走吧。”
  阿听表情尴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宋子京的眼神堵回去,无奈起身跟着许裴走了。
  屋内只剩下秦砚和宋子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