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我最近挺安分吧,”终于拧开糖纸,决定把握在手心好一会儿,都被体温捂热了的水果糖吃掉的人说,“给你工作减负,不是挺好。”
  他听不到对方说什么,但想来也只会是和去俄罗斯有关的话题。男人再次向对方发出同行邀请,然后挂断电话。终于能解释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了吗?
  放下手机的人盯着酒柜墙发了一会儿
  呆,才慢悠悠转头看他,“那家伙是幻术师。说不定人在二楼包间悠闲看电影呢。”
  今井元岚咬碎嘴里的糖。
  他可没有给芥川上课的义务。
  幻术师和幻觉系异能力者是两个不同的职业,谷崎和六道骸的能力之间有天然的壁垒。若是再将实战经验、社会经验等抽象概念囊括进去,两种人的路就越走区别越大。
  下午,钟塔侍从的消息来得急,他同白兰的联络必然更是匆匆忙忙。他说过自己要借一位幻术师,弗兰那小子竟然心甘情愿跑去大洋彼岸的美国据点常驻也不愿意留在意大利等待接收他的求助。
  话虽如此,但从意大利飞往俄罗斯,现在也已经来不及了。
  没有幻术师同行,并非不能将那名异能力者截在手里,定然是要更费力的。而他目前的情况,没办法给出更多机会。失去弗兰的帮助,是很让人遗憾,但此刻恰好在彭格列基地休整的彭格列雾守护者好似听到他的心声。
  他亲自对六道骸说明情况后,不忘对弗兰的师父提一嘴,“弗兰那天确实说过让我找你,他自己拒绝得很干脆。但想来以弗兰的性格,也不会随便答应别人。”
  身为教导弗兰幻术的人,六道骸自然比任何人都懂弗兰的个性如何。平时没什么干劲,还满嘴让人火大的话,这些无法掩盖弗兰优秀的天赋,弗兰幻术水平早已超过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幻术师。
  “若是未能寻到幻术师与你同行,你就会单独去处理那个组织?”他问。放在别人身上此种举动十分莽撞,颇有点有去无回,视死如归的味道。但以今井过往的“战绩”来看,的确是能做出如此冒险举动的人。
  “会有其他帮手。但幻术师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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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非得是幻术师,因为他料想到钟塔侍从传来的线报里不会有敌人的能力信息,危险程度不必多说。若是敌方中有异能力强劲野蛮因而能初见必杀的能力者,他的命运就要停滞于此了。
  他想敷衍芥川几句然后尽快离开,然而他的打算落了空。看着眼前神态和平日一样冷淡但语气坚定的人,他摇了摇头,劝说道,“你不能去。”
  “你们要抓的是那个俄罗斯人的手下。”
  “算是……吧。”今井元岚迟疑了。
  “你的能力无法持久。只有你一个人,对方只需要车轮战消耗你的力量,就能等到你丧命的那一刻。”
  他点头,“长久使用那种能力是会亏空我的身体。”
  可他有自我恢复的手段,“如果你在战斗里负伤,我应该如何负责呢。”
  倘若他一时兴起答应芥川,然而却没能让其全须全尾地返回横滨,他会遭受多方清算。仅仅是受伤还好,若是更严重的下场,那种代价他一时半会儿不想多分精力去处理。
  “对方的能力尚不明了,必须做好不同程度的考量。我可以死里逃生,但你不行。”太宰会赌上一年份的蟹肉和他决斗,而他也会被港口黑手党划入黑名单。“芥川,我在横滨还有本职工作,不要为难我,让我寸步难行。”
  “不……”
  提到那个人,眼前刚成年的人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情绪敏感和多疑。
  “……你在做的事,太宰先生知道吗。”
  “他知道,”他点头,“但我让他视而不见。除非必要,我不能向侦探社的人求助。”
  说着,他低头瞧了一眼被自己放在桌上的酒杯。几分钟过去,用以暂时舒缓神经的酒力仿佛是他的错觉。本体不知在哪的人会调酒吗?恐怕只有酒杯是真的。那杯酒只是给他倒了一杯连白糖都没想给他加的白开水。
  “吸血鬼的事,今天说不准就会有定论,有消息我会再联系你。”
  他不会如描述中那样与那名对情报交流极其有利的异能力者做情报的平等交换。
  口头问不出来,还有其他办法,不是只能被动接受情报互换。否则审讯部门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对贝嘉小姐的话从不弄虚作假,这种异能力很有价值,但在他心里没有多么难得。
  想从别人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灵力者的术式不是摆设,专业审讯人员的存在也不该被忽视。
  那名异能力者若是心甘情愿同对方蛇鼠一窝,一同沉沦在毁灭世界的春秋大梦之中,等待他的便是来自各个组织的通缉。
  他更愿意看到那个长发青年是被迫同死屋之鼠合作,在胁迫之下不得不用自己的异能力为其牟利,正如其在沙漠商队中的经历那样受苦遭罪。这种负面想法是唯一一种让其免受代价困扰的办法。
  不管能不能说服芥川,他必须离开了。
  传平那边……
  这次是他一意孤行。他之后会好好赔罪,但现在不行。
  第219章
  1.
  在沙漠里, 呼吸得重一点就好像会点燃空气。高温烧灼他的喉咙,他的五脏六腑中了名为炎热的毒。脚底踩着的是滚烫的细沙,仰头无法直视的火热太阳一刻不停地向他输送满溢的热度。
  日头正盛, 他无暇思考自己是谁。
  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漠里行走, 他口干舌燥, 额头却流不出汗,他犹如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在沙漠里周游,他需要水,也需要阴凉, 还需要食物。独自在沙漠里艰难求生,他甚至来不及唤醒心底的痛苦,只能靠着一股不愿死去的决心在望不见边的黄沙大漠里徘徊,如同幽灵一般。
  他为何会有人的情绪?为何会像人一般思考?他心知自己不是传统生物学意义上的“人”, 但他拥有人的外形, 人的思想, 人的尊严, 还懂得人类世界的常识, 似乎从他诞生之初, 他就明白这些。他想像人类一样活下去, 他也该这么做,而且, 他愿意保证,自己能在人类社会没有异常地生活, 谁也不会知道他的来历……
  他向谁保证呢。
  向神明?还是向这片无边无际的灼热天地。
  白昼气温迅速升高,到了夜晚又极快降温。这些日子,他没有一天不在忍受极端气温变化给他带来的折磨。饥渴,炎热, 寒冷,疲惫与劳累,接二连三地袭击他,化身为杀手手中最锋利的刀剑,狠狠刺穿他的身体和心灵,即使他的血要流干,他的喉咙嘶哑难言,沙漠也没有哪怕一刻愿意饶恕他。
  他要去哪呢,这个问题还没有定论。
  终于,他看到一处因为高温而在他的视野里扭曲晃动的黑点,打破了满目的黄。他早已力竭。但为了一探究竟,他拖着快要崩溃的身体,一步一顿,狼狈地推开这间荒废安全屋破破烂烂的铁门。
  木门没有上锁,他轻轻一碰就向里打开,风化严重的合页发出古怪的摩擦声。
  他坐在门口,望着一眼看得到边的小房间,小小的安全屋在他眼里仿佛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背对着火热的太阳,将阴凉向他的子民投下。
  他活下来了,暂时。
  他坐在门口歇了歇,但这一歇却让他浑身使不上劲来,快要歪倒在小屋门口。人在生死边缘是顾不得自己的颜面的。他手脚并用,掰着门框,咬牙用力,胳膊酸痛得快要失去知觉,把自己拖进了小屋里。
  小屋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屋里有一张缺胳膊少腿的凳子,和桌面破了大洞的木桌,墙壁上挂着抽丝的布袋,地面上有一层灰,看来有些时日没人经过了。
  他躺在布满灰尘的地上,享受几天来仅有的片刻舒适——只是相对来说。在沙漠里找不到出口,没有死在干渴和饥肠辘辘之中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哪还会奢望更多呢。
  他闭上眼睛,大脑不再思考。
  身体一旦放松下来,就很难快速回到体力的巅峰。
  路过安全屋的沙漠商队发现了躺在小屋睡得昏昏沉沉的他,而这变成了他新一轮苦难的起点。
  他究竟是为何诞生的呢?最终又将归于何方。抱着寻求答案的愿望,他在沙漠商队日复一日地将他当做便利的工具和毫无为人尊严的驱使中忍受多日。
  商队人数不少,身手都是普通人。
  可即使是普通人,也不是他一个仅能维持温饱的“奴隶”能与之对抗的。他的异能力并不能用于战斗,只能用于谋取私利。
  唯有一点,他可以接受。商队对他刻薄,但没有在食物和水源上苛刻。
  他仍然要在沙漠中行走,跟随走南闯北的商队,没有自由,无法去寻找自己需要的真相。再炎热的天,再苛刻的商队成员,再劳累的赶路,都没能让他放弃为人的渴求,难道他会这样结束为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