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隔间里的剑全都取出来挂在了书房里,他走上前取下一把玄铁宝剑拔了出来,烛光下一个“洛”字隐隐闪着光芒。
  林洛洛爱习武,他便爱寻剑,寻来的宝剑通常都会刻上字再送给她。
  她离开时拿走了一把,正是昭阳手中那把。
  赵安柏抚着剑上的字,突然双手举剑,猛地往身前砍了下去,“琤”地一声,剑尖落在青砖地面上溅起几点火花,青砖被削起几点碎石,裂开了一条细缝。
  这一剑几乎用尽他全身力气,他颤抖着身体拖着剑走到一把椅子前坐下,剑尖在青砖上一路划过,但什么也没留下。
  为什么忠勇之士会被冤杀,为什么无辜之人会被残害,为什么相爱之人会被分离,是因为他还不够强大吗?
  可究竟又是为什么,那些比他强大的人,会做出这般残忍无耻的事来?难道强大就是为了做这些事吗,还是只有这么做才能强大?
  “咚”地一声,窗外忽然响起轻微的敲击。
  烛火跳了跳,赵安柏从恍惚中惊醒过来,连忙往窗户跑去。林洛洛平常最爱从院墙翻进来,难道是她回来了?
  他按下心中的激动,颤抖着手推开窗户,不等他定晴细看,一条黑影从他身侧闪了进来,随后立刻回身关紧了窗户。
  “什么人?”赵安柏举起手中的剑喝道。
  “是我。”来人说着话扯下脸上的黑布,“林飞。”
  “阿飞!”赵安柏差点惊掉手中的剑,他忙收起剑走过去,激动道:“阿飞,你还活着?”
  林飞默默点头,两人相对一望,往事涌上心头,渐渐都红了眼眶。
  “阿飞,洛洛被人抓走了。”赵安柏语带沉痛道。
  “我知道。”林飞冷静道:“我看着她被人抓走的。”
  “什么?”
  林飞将他和林洛洛重逢又怎样遇到追杀的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末了,疑惑道:“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要追杀我们,那些人都不像是官府的人。”
  赵安柏听了,凝神想了一会,道:“这些人应该跟林家的案子有关。”
  林飞一听说林家瞬间就握紧了拳头,眼中蕴起怒火。
  赵安柏将昭阳公主用林洛洛的性命逼他成婚的事情也简单说了,说完后又道:“我已经想到办法在大婚当天将洛洛救出来,你回来了正好,可以帮我。”
  “公主不是答应你跟她成婚,她就放洛洛出城吗?”
  赵安柏摇摇头,“我不会跟她成婚,而且事情也没那么简单,依我推测,洛洛在公主手中的可能性并不大。”
  “那你为何要答应与她成婚?”林飞不禁喊了出来。
  “因为现在我们只有通过她才有可能知道洛洛在哪里,我只有与她成婚才有可能将她救出来。”
  “你意思是抓住洛洛的其实另有其人,这个人有意利用洛洛逼你和公主成婚,然后呢?等洛洛出了城再杀了她?”
  “这就要看抓住洛洛的人究竟是谁了,不管是谁,总归是敌非友。”
  第9章 婚事
  赵安柏与昭阳大婚的消息一经传出,朝堂上便起了许多争议。
  部分大臣婉言此桩婚事不妥,部分大臣则直言赵安柏已有妻室,不配当驸马,甚者如太常寺卿章冀、刑部侍郎尹常明等人则直指赵安柏停妻再娶,罪犯梁朝律例,按律当处流放。
  梁朝自开国,满朝文武以礼为尊、以法为治,此事会有些争议也是理所当然,但渐渐争论开始偏离,不知何时众人的议论焦点都落到了林洛洛身上。
  “正所谓罪不及妻女,逆臣林怀远罪有应得,但其女林洛洛彼时已经出嫁,我朝还从未有过已嫁之女与父兄同罪的先例。她当初冲撞太子一事也早已查清,实是林家出事受到刺激太过所致,并非存心,陛下也已经宽恕她,如今突然给她的丈夫赐婚,这不是等于要逼她去死吗?”
  太常寺卿章冀是个敢于直言的正义之辈,他与林怀远同年入朝为官,见证了林怀远几十年如一日在边疆打下显赫战绩,更为他从不居功自傲的谦卑胸怀所感。林怀远案发后,他不信其事,但苦于无凭无据,无法为林家喊冤,能做的也就只有为林家这个唯一还活着的后人据理力争。
  大理寺卿徐慕孺立刻站了出来,“逆臣林怀远所犯谋逆,罪证确凿,实属罪大恶极,按律当诛九族,林洛洛不仅不知悔改,还当街行刺太子,如今她能活着,全赖陛下隆恩。”
  徐慕孺是大兴十年的一甲状元,少年便负有才名,执掌大理寺后侦破不少疑难大案,因此自负火眼金睛、明察秋毫。林怀远案虽是梁鸿于担任主审,但主要侦查刑讯皆是经他之手,他生性嫉恶如仇,对林家谋逆一事自是极为痛恨。
  刑部侍郎尹常明不等章冀回话,便抢上前道:“诛九族历来也只杀族中成年男子,从来没有连满门妇孺都杀了的道理。”
  徐慕孺一听,满面涨红,“若不是那林跃……”
  “住口!”一声暴和如雷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摔在大殿中央的几本折子,满堂大臣顿时纷纷跪倒。
  梁肃引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给自己的女儿指一门婚事,竟惹得这些大臣们将林家的案子又翻了出来,他站在九华殿上首,看着底下黑压压跪了一片,气得满面通红。
  “朕给自己的女儿指婚,由得着你们在这里七嘴八舌吗?”
  底下一时鸦雀无声,赵安柏亦跪在末位默不作声,为了让他配得上公主,梁肃引破格给他升了大理寺少卿。
  方才这些大臣们的争议既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在狱中几乎每日都在思考林怀远的案子,经过几个月无头苍蝇般莽撞,被关在大牢里的他忽然就想明白了,林怀远不会谋逆,那他的死就必然是为人所害,而有心又有能力设计陷害一个边疆大将的人,只有可能在这九华殿上。
  要从面前黑压压的四五十个人里找出幕后黑手,首先便是要了解这些人,了解朝中的形势。要了解这些,最好的方式莫过于挑起争论,尤其是与林家有关的争论。
  今日最先引起这场争议的人是他的同期状元宋月章,两人同登一甲前三,彼此都颇觉相识恨晚。今日之事赵安柏还未向他开口,他就已经明了赵安柏的苦衷。
  “回禀陛下,”一直保持沉默的宰相曹云济终于在梁肃引的点名之下站了出来,“臣认为此事确有不妥之处。”
  底下众臣听了此言开始窃窃私语,曹云济是曹贵妃的亲兄长,昭阳公主的亲舅父,更是梁朝大权在握的宰相,他若是反对,这门婚事怕是难成。
  “有何不妥?”
  “昭阳公主金枝玉叶,地位尊贵,赵安柏虽是去岁榜眼,但他已有妻室,又曾因言获罪,如此驸马,恐有辱公主身份。”
  梁肃引绷着一张脸紧盯着他,半晌方道,“若朕定要呢?”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曹云济抬头望了他一眼,撩起裙摆跪倒在地,大声道:“只要赵安柏去妻、认罪,此事亦无不可。”
  众人闻言齐刷刷看向赵安柏,梁肃引面色终于缓和,目光也投向赵安柏,问道:“赵安柏,你有何说法?”
  赵安柏这下倒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答应昭阳成婚只是为了救林洛洛,曹云济这么当众一将,岂不是要断绝他的退路。
  九华殿上几十双眼睛盯着他,他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他抬头向前望去,梁肃引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曹云济气定神闲地捋着几缕黑须,连头也没回。
  一个念头突然闯入他脑海里,难道林洛洛在曹云济手中?
  他终于跪了下去,大声道:“回禀陛下,臣的妻子如今下落不明,臣恳请陛下恩准,待臣寻到她之后,臣再与其了断关系。臣此前年轻气盛、不辨真伪,是以多番顶撞陛下,万望陛下宽恕,臣日后定当谨言慎行,为朝廷尽心竭力。”
  众人哗然,梁肃引却笑颜逐开,喜道:“好,朕允了,你是朕亲点的榜眼,朕果然没看错人。”
  “臣斗胆,想向陛下求一个恩准。”
  “说。”
  “臣的妻子已经将林家的一切都忘记,如今只是一名流离失所的孤女,臣恳请陛下饶恕她擅自离府,免她死罪。”
  梁肃引的笑容渐渐僵住,看着勾头跪在他面前的赵安柏,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冷冷道:“你是在跟朕谈条件?”
  “臣不敢。”
  梁肃引站起身,哼地一声,拂袖而去。
  出了九华殿,众臣议论纷纷,赵安柏不用看也知道,此时定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的脊梁骨。
  章冀冲到他面前,朝着他“呸”地一声,骂道:“赵安柏,我原来还敬你是块硬骨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软了下去。”
  “章大人……”宋月章拦在他二人中间,想替他解释,章冀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兄,无碍。”赵安柏朝他点点头,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