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从兜里掏出钱夹,抽出几张前不久兑换的十元面值的碎票,将其中一张推到敬云安那边,算是替他付了茶水钱。
  后者也不客套地笑着拿过,压在了自己的茶杯底下。
  牌桌重新开洗,那中年男人摩拳擦掌,一副下局定要狠狠赢回来的架势,然而不待牌洗好,他就被助理的一个电话给叫走了。
  临走前还三步一回头地看向敬云安,“改天还得来啊,我可留你电话了,我必须得扳回来。”
  后者笑着点头,“一定。”
  别桌早就有想换对手来一较高低的玩家,旁边的围观者也满脸跃跃欲试,然而不待他们将空席填上,阎弗生就先一步占据了座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嘴上说着客气,举止却不容争抢。
  听到他那玩世不恭又略带强硬的声音,正低头倒水的敬云安立时掀起了眼眸,望向来人的眼神里,是掩不住的惊讶。
  “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阎弗生笑得吊儿郎当。
  敬云安眉头微蹙,将茶壶放下后,转头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跟踪我。”
  这次他的语气中没有疑问。
  “天地良心啊,”阎弗生立时抬起手,“我是什么闲出屁来的街溜子流氓吗,整天跟踪这个跟踪那个的。”
  听这口气,敬云安明白自己想多了,然而嘴上仍旧不饶人,“你自己心里有数。”
  “呵,”阎弗生难得被人噎到发笑,干脆不解释了,“行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扑克被重新整洗码成两排后,一桌五人依序开始摸牌。
  圆形的牌桌不算大,敬云安就坐在他右边,许是为了方便右手摸牌,他将烟夹在了左手。缭绕的烟雾被窗缝间透进来的风一吹,不断地往阎弗生身前飘。
  还是那个牌子,还是那个味道,分明前不久阎弗生还厌恶到不行,然而眼下却仅仅因为夹杂了那么几丝酒香,就让他甘之如饴了。
  阎弗生自己也不太清楚,到底是眼前的这间棋牌室太像记忆深处的模样,让他恍如隔世,心绪纷乱,还是当真是那酒香太沁他心脾,才会让他产生如此扭曲的错觉。
  亦或许,他只是不喜欢尼古丁与焦油等成分侵入肺腔与大脑的感觉,而非真的厌恶香烟的气味。
  “其实我挺不明白,敬大教授怎么会来这种乌糟地方,难道不怕玷污了您高贵的学术灵魂?”
  身旁的人闻此,鼻腔里溢出一声轻而温的哼嗤,“高贵的灵魂从来紧贴着大地。”
  阎弗生嘴角不禁抿起,这话出自廖尔斯伯的另一部著作《但斯丁的征途》,恰巧阎弗生也读过好几遍。
  “这可怎么办啊敬教授,我越来越发现,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牌已经全部摸完了,敬云安的下家亮了皇帝牌后,直接发了头牌。
  还要转两个人才到这边,敬云安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命中注定的,不一定是缘分,有可能是劫数。”
  阎弗生理过自己的牌面,抽出了三张10,在上家的三张9落下后,撂了出去。
  敬云安随之压上了三张q,但阎弗生不认为他是正好够数,从他那微滞的手上动作看,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拆了牌。
  那就有近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他是个平民。
  阎弗生眉梢一弯,“前世积德今生成缘,前世造孽今生遇劫,不论是福是祸,都是两辈子斩不断的纠葛,值了。”
  闻此,敬云安嘴角微抿了下,并没有接话。
  上家带小王压了皇帝的牌,率先且直接地暴露了自己起义军的身份。皇帝没被逼出大王,上家得以发出小牌,然而小牌转到这边后,敬云安却压了对方的牌。
  虽然是小牌,但由于有八张之多,很可能会逼出皇帝的一张王,所以阎弗生选择了过牌不管。但敬云安的操作,让他先前那百分之八十的确定,瞬间降低了大半。
  另外几个人见此,有微微蹙眉的,有暗中生喜的,但都一致开始对他的身份产生各种猜测。
  阎弗生不是没有能管制对方的牌,但他决定先按兵不动。
  皇帝左右思索了一番后,似乎决定留下自己的王,放过他,并企图利用在他下家的位置优势,顺一把他的小牌风。
  然而敬云安却没有出最小的7,反而出了8。
  虽然8并不比7好多少,但8的张数是位于下家的皇帝不顺手的数目,细思起来,这又是一种附和起义军身份的操作。
  只是这一次,阎弗生却不再轻易地划定他的身份。
  敬云安打牌就像他在欢场上一样,虽然乍看攻击性没那么强,甚至还带着些会让人失去警惕性的妖娆与风情,但实际是个油光水滑的老油条。
  他所有看似漏洞百出的操作,都是迷惑敌人的手段,不能掉以轻心。
  阎弗生默默压下了先前所有的推断。
  第17章 恶犬
  说起来,阎弗生的牌,还是当年被一北方大哥带会的,那段时间他过得浑浑噩噩,除了上工挣口粮外,几乎天天都在打,所以牌技突飞猛进。
  但是出国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扑克牌,一直到今日再度捡起来。
  已经有些生疏了。
  阎弗生摸了摸被挡回来的一套k,默默在心底轻叹了口气。
  上家再次发了小牌,他顺势而上,这一次敬云安没有再做令人看不明白的操作,只是顺了一把牌。
  皇帝似乎很吃这把风,出牌出得毫不犹豫。
  牌局进行到中段,早先亮明身份的平民显然已经有些后劲不足,阎弗生只得趁机堵上破口,然而却被敬云安给打死了。
  阎弗生的牌面不小,这样毫不犹豫地将他拦在皇帝之前,明显是侍卫的操作。且他立时发出小牌的操作,也恰恰证实了他的猜想。
  到此地步,阎弗生基本可以断定,敬云安非我族类,歹心明显。
  只是皇帝似乎并不怎么吃敬云安的小牌,但为防被堵死后路,皇帝只得拆牌,后面两个玩家立时跟着出牌,牌面中规中矩,瞧不出漏洞。
  阎弗生瞥了眼敬云安的侧脸,然而他半垂的眼睫,隐在缭绕的青烟之后,看不出半分情绪。
  于是他便再次发出大牌,将后续的顺风路给堵死。
  这一次敬云安没有出手,但到底是因牌面太大制约不了,还是另有所谋,阎弗生一时看不穿。
  皇帝明显有点头疼,思索许久后,带上了大王。
  大王牌无敌,全体pass后,皇帝再发牌,然而皇帝的小牌基本都已发完,这意味着他若是顺到风,就会跑。
  阎弗生眉头微蹙,坐在皇帝下家的人不知是因牌不顺还是怎的,选择了过牌,抵抗任务再次转到了阎弗生上家,好在对方正吃,直接带上大王走了“头客”。
  队友走了第一后,阎弗生心里瞬间有了底,后续发牌便没有那么多顾忌,直接怼着下两家的敬云安和皇帝开干。
  然而几套牌过去后,位于皇帝下家的,一直被阎弗生当做队友的男人,却莫名压制起了自己的牌,隐隐有将炮口对准他的意思。
  阎弗生眉头微蹙,瞥了眼有点焦头烂额的皇帝后,立时回过了神。原来真正的侍卫并不是敬云安,而是皇帝的下家。
  转变就在眨眼间,阎弗生庆幸自己先前保留了一套王牌,眼下直接甩出去,压死了那人打敬云安的四张k,算是为后者报了一仇。
  见状,敬云安鼻间轻哼,嘴角几不可察地抿了起来,像是在笑他“哟,终于转过弯儿了,还算不笨”。
  那种漫不经心的笑意中,夹杂着几分年上者的游刃有余,莫名令阎弗生感到了一丝不爽。
  牌局至此无比明了,阎弗生后续出得很果断,只是侍卫先前存了太多火力,他实在抵挡不住,只得踩着他的尾风,走了第三。
  牌打到最后,又来到了与先前旁观时相同的场面,桌上再次只剩身为平民的敬云安与皇帝对头较量。
  只是这次敬云安的牌比之前还差,无论再如何算计,也无力回天,在一番负隅顽抗之后,被皇帝打死了。
  不过好在走第一的“头客”是平民,可以保最后的队友,所以这局算平局。
  虽然平局表面不输不赢,但实际皇帝派已经输了,毕竟那般大好的局面硬被拖到了最后,还险些没能跑掉,在某种层面上了来说,就是输了。
  那坐庄皇帝的男人不断地复盘,另外几人和围观者也随之不停讨论,最后一致得出,实在是敬云安的牌摸得太好,加上他又会玩,很难不输。
  阎弗生在旁边看着敬云安那谦虚客套的笑,忽然想起了先前覃榆的话,忍不住在心底暗忖,这何止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鲛,更是个千年修炼化形的狐狸精。
  这人哪里是牌摸得好,分明是会算计牌,还善于揣度敌人的心理。不能说实在可怕,却也是绝对不能小觑。
  桌面又重新开始洗牌,身旁的人摩拳擦掌,将扑克洗得唰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