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这个梦很真,她甚至能闻到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而冰冷。
  “陶灼。”有人在唤她。
  没有回应,只有呼吸机工作的声音。
  陶灼已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梦外,但她一下就能听出,这人是她前世的教练。
  那位手把手培养她指导她,无视她任何撒娇卖萌行为的严酷沈教。
  只有沈教会用这冷冰冰的嗓音叫她的大名。
  “你知道吗?”梦里的沈教说,“总决赛结束那晚,我看比赛录像看到凌晨五点。每一帧,每一个操作……你没有错,陶灼。你打得完美。”
  完美?这个词怎么可能会从沈教嘴里钻出来。
  果然是梦啊。
  “总决赛输了,是我bp没做好,我的问题……”
  “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梦里的人还在说话,一向冷静的嗓音竟有些颤抖。
  “我从来没对你说过,你是我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选手。”
  陶灼内心毫无波动。
  人死了,听到的当然都是好听的话咯。
  “去年你给母亲扫墓,回来时因为堵车迟到,我不该不问缘由地罚你……”
  陶灼:你问了的吧?是我当时嘴硬没说而已。
  “基地里的小孩们都很想你,她们说,只要你能好好的,她们以后一定对你言听计从。你说往东,就绝不往西。”
  陶灼:重生归来,我竟成燃星?
  她才不信这些人的鬼话嘞。就算当面乖巧,背地里肯定也会像秋枫那样说坏话。
  “……陶灼。”梦里的人又唤了她一次,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仔细听,才能听出哽咽。
  “如果你能听到,再坚持一下,好吗?”
  “我们……还有冠军要拿。”
  陶灼猛地睁开了眼,冷汗浸透后背,急促的呼吸在寂静的房中格外清晰。
  “陶灼。我在。”
  一双温暖的手臂紧紧环住她。蔚宁的体温透过睡衣传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正蜷缩在蔚宁怀里。
  “蔚蓝姐。”
  陶灼的嗓音带着梦魇过后的哑,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蔚宁的衣襟。她想说些什么,可胸口的胀痛感堵住了所有话语,只能发出点呜咽。
  蔚宁抱着陶灼,低下头,轻吻她眼睫。
  舌尖尝到咸涩的滋味,分不清究竟是汗,还是泪。
  她将陶灼搂得更紧了些,指尖穿过她汗湿的发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我在。陶灼。别怕,我在。”蔚宁呢喃着,一点点吻去陶灼脸上的湿润。
  感受着蔚宁小心翼翼的安抚,陶灼慢慢平静下来。
  她握着蔚宁的手,笑笑:“做噩梦啦。”
  “你刚才一直在哭。”蔚宁轻抚她眼底,指尖微颤。她继续笑:“那是生理性的泪水,不是因为我想哭。”
  蔚宁无比轻柔地贴着她面庞:“梦到什么了?”
  “梦到了,上辈子的人和事。”陶灼擦了擦颈上的汗,口吻轻飘飘,“没什么要紧。可能是因为明天就要正式开始打比赛了吧。”
  蔚宁却扯松她睡衣领口,一下咬在她锁骨。
  她颤了下,瞪着眼问:“干嘛咬我。”
  “谁让你在我面前还要装无所谓。”蔚宁低下头,轻轻啄着陶灼的唇,“陶灼,不要骗我。”
  陶灼沉默小会儿,又笑笑说:“我只是觉得,没必要那么矫情。”
  “怎么能算矫情呢?”蔚宁指腹摩挲她脸颊,轻哄,“人非草木,有情绪有情感,会开心,自然也会难过。”
  陶灼握着蔚宁掌心,低声问:“那蔚蓝姐呢,有什么难过的事?”
  蔚宁又亲她一口,声音轻柔:“你都不对我坦诚,不想让我看伤口,却要反过来揭我伤疤?”
  这话说的,显得她好可恶啊。
  陶灼抿唇道:“我就是做个噩梦而已嘛。梦里发生的事又不是真的。”
  “为什么哭那么厉害?”蔚宁正睡着,突然被陶灼的啜泣声惊醒。她从来没见陶灼哭过,顿时困意全无。
  她不禁想,陶灼究竟有多少个夜晚像这样在睡梦里伤心?第二天却能装作没事人一般,连她都看不出任何端倪。
  “就是,梦到了我上辈子的教练,她去医院里看我了,和我说了不少话,看起来还挺难过的样子。”陶灼撇嘴,“哎,梦都是假的嘛。不用在意。”
  蔚宁垂眸,追问:“她和你说了什么话?”
  刚才还无比清晰的梦,回想起来却有些混沌模糊。陶灼唔了声,慢慢道:“她说了些我以前在基地里的日常,说我很好。最后说,希望我能好起来,再努力拿冠军。”
  蔚宁环在陶灼腰间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那个世界的陶灼,会不会,还活着?
  “你知道的嘛,”陶灼抿了抿唇,坦诚说,“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那个真正属于我的世界拿到冠军。可能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在梦里哭了。”
  “陶灼,”蔚宁指尖稍稍用力,哑声说,“现在这个世界也是真正属于你的世界。”
  “但,”陶灼顿了顿,笑道,“我在这里没有过去呀。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可能是被老天踹了一脚屁股吧,duang的一下,我来了。”
  蔚宁沉默下来。
  “不过蔚蓝姐放心,我的未来一定是属于这个世界的。”陶灼笑着蹭了蹭蔚宁脸颊,黏糊糊地和她接吻。
  她双手攀着蔚宁的后背,和她吻得很深。直到两个人都喘不上气,才停下。
  “我都说了这么多真心话了,是不是该轮到蔚蓝姐说说。”陶灼翻身压在蔚宁身上,和她鼻尖抵着鼻尖。
  蔚宁轻轻地看着她,“你想听什么。”
  “你说,我都想听。”
  蔚宁继续凝望她,半晌,启唇:“我想要你。”
  陶灼怔住。
  “难道,你不想要我吗?”
  哪,哪种要?陶灼承认,她想歪了。但和女朋友睡在一起,不想歪似乎才不正常吧。
  蔚宁抬手,轻抚陶灼后脑,看着她的眼睛:“这些年我经历过太多聚散离合,在人际关系上我一向不强求。但对你不一样。我想要你,和我长久地在一起。”
  陶灼看着眼前这双柔润干净的眼眸,很难想象里面盛满了哀伤的模样。
  “当年夺冠后,战队成员全散了,是不是对你影响很大?”陶灼轻声问。
  蔚宁笑了笑:“人心易变。登顶之后,四周都是下坡路。这本就是常态。”
  “她们,你当时的队友,都去哪儿了?”陶灼小心翼翼地问。
  蔚宁平静说:“上单退役,离开了这个圈子。中单去美州赛区求发展。射辅被光州赛区的战队挖走。”
  时雨已经足够有钱了,能被挖走,必定是有别的原因。
  陶灼只把队友当同事,分开也不会特别难过。但蔚宁不一样,她是把每位队友都当朋友的。
  繁华落幕,变成一地鸡毛。
  这样的落差,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接受呢?
  她眉头轻蹙,抚摸着蔚宁的脸颊:“你当时生病,是因为她们吗?”
  蔚宁摇摇头:“更多是因为,我自己钻牛角尖。那时我才20岁,心高气傲的年纪,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到头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座大厦倾塌。”
  “堂堂冠军打野,全球总决赛fmvp,心高气傲不是很正常?如果换做是我,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再看看snake,多傲啊。只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那个时候心高气傲的你。”
  陶灼低头埋在蔚宁颈窝,声音闷闷的,“也没能陪你走过最难的一段路。”
  蔚宁轻抚她发丝:“我也没能陪你走过最难的路。我没法照顾小时候孤苦伶仃的你,没法安慰决赛失利的你。还有你刚经历车祸,穿越过来时……”
  “你当了我的财神呀,用金钱治愈了我。”陶灼含笑,“我就没见过这么大方的陪玩老板呢。”
  “然后就觉得我别有居心是吧?”蔚宁笑着翻旧账。
  陶灼轻哼一声:“你想拉我入战队,怎么不算一种别有居心呢?”
  “幸好,我愿望成真。”蔚宁扬了扬嘴角。
  陶灼也笑起来,亲了她一口。
  “要去洗个热水澡吗?还是直接睡?”蔚宁问。
  “去洗洗吧。”陶灼出了汗,身上黏黏的。
  蔚宁:“那我拿根小板凳坐在浴室门口等你。”
  这话被蔚宁说出来可太萌了,陶灼没忍住揉揉蔚宁的脸,“女朋友,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没你可爱。”蔚宁笑着捏了回去。
  两人嬉笑打闹着,陶灼手不安分起来,开始乱动。直到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时,她动作顿住。
  “呃呃,我去洗澡。”陶灼赶紧爬起来,奔向浴室。
  久违地看到她这逃窜的模样,蔚宁不禁失笑。
  但转念想到陶灼做的那个梦,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上天给她的这场奇迹,是有期限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