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乱逐春生/首辅当年追妻记事簿 第116节
  “黄时雨”三个字十分耳熟,这不是简翰林的内人么。
  懿阳想起了什么,神情倏然冷了下去。
  “母妃,儿臣也好奇女画魁,想必如当年的闻大人一般令人耳目一新,不若就试试吧。”懿阳道。
  不试试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实在不行再考虑其他女官。静贵妃并未考虑太久,点头应下了。
  刚上任就要负责静贵妃肖像,黄时雨有惊却无慌,在画道上,她的胆子比寻常人大许多。
  可她的能力也关乎着画署的能力,闻大人不太放心,倒不是她不信任黄时雨,而是新人乍一接触贵人都会手足无措,十成功力可能就只剩七成。
  况且贵人难伺候,不可能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任由画师发挥,好一些的坐一会歇一会再坐一会,像静贵妃这样的,最多坐一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侍奉贵人的画师不仅要技艺还得记性好,需将贵人大致模样仔细记在脑海和纸上,回去再通过丰富的想象力画出一张肖似贵人又比本人更好看的。
  此中难度可想而知。
  然而宫里哪个都不好伺候。
  还轮不到画师挑三拣四。
  黄时雨早晚都得面对不同性格不同处事方式的,目下不过一个静贵妃,将来还有娴贵妃,乃至更高贵的皇后皇太后。
  领到差事,黄时雨先面朝宫城方向谢恩,又谢了前来传旨的内侍,最后再去闻大人跟前禀职。
  闻大人意味深长道:“这是个极好的锻炼机会,只要你谨守规矩,本分办差,将来可能无赏但也不会有罚。不过你最好打起十二分精力应对,毕竟能在贵人跟前露脸的差事便是男画师也难得,做为女官就更难了,若不趁机留个好印象,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意味着正六品将是黄时雨仕途的尽头。
  不管皇帝有多重视画署,甚至允许女子充任官职,女官们也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女子就是比男子更难出头,简直难如登天。
  闻道芝道:“我同你说这么多,就是想你明白此番可遇不可求。”
  黄时雨目含感激,恭恭敬敬揖了一礼,“大人的一番苦心卑职明白了,卑职定会肝脑涂地,只求不负大人期望,也不辱没了画署女画师的名头。”
  闻大人颔首。
  四初六进宫,今儿才三月廿八,中间这几日闻大人将黄时雨带在身边,潜心指导。
  初一旬会结束闻大人奉召入宫,黄时雨就成了没有着落的“野孩子”,只能回藏画楼独自研习并临摹贵妃娘娘往年的肖像。
  按说贵人的肖像不得随意取用,也就闻大人独独给了她这份特权,主要她身在画楼,相对方便,换做旁人,特权也不管用。藏画楼的画如无传召,不得离楼。
  因为是贵妃娘娘的肖像,装裱格外精致华贵,据说是闻大人亲手裱褙的,闻家各个都是裱画高手。
  黄时雨将画像恭肃地挂在酸枝木屏风中央,自己立在正对面的画案前,端详良久。
  袁艺学立在门外回话:“诏侍,小闻大人来了。”
  黄时雨一怔,连忙扫了扫衣袖戴上乌纱帽,举步迎上一身玄色锦衣,镶玉蹀躞带的闻遇。
  他穿的是骁影卫统领的官服,正三品,区别于文职的绯色,而是武将的玄色,却又不似金吾卫大将军那般魁梧,更像一名个子高的儒雅文官,只是看起来比普通文官来得挺拔结实些许。
  在黄时雨眼里,属于简珣那类的,确切的说是像再长大一些,青年时期的简珣。
  这姑娘对简珣有着天然的亲近,爱屋及乌想当然认为跟简珣差不多的再坏也坏不到哪里。
  不过闻遇的眼神相当犀利,令人望之却步。
  而简珣却是宠溺的,狡黠的。
  就在一个时辰前,闻道芝纠结百转,拿不定主意。
  黄诏侍进宫在即,一日也不可荒废,今儿自己不得空,那把她交给谁合适呢?
  张大人画艺精湛,可望着黄时雨时眼底全然男人本色。
  而闻遇的眼里,就没有欲念。
  综合来看,还是闻遇最可靠。
  于是,她把闻遇叫来约法两章:不许单独接触黄时雨,更不允许把人带回画阁。
  聪明的闻大人命小闻大人纡尊降贵一次,亲自去藏画楼,就在诏侍的廨所传道授业。
  满以为闻遇会很高兴,未料他先思忖了片刻,才肃然道:“只有半天。”
  闻道芝扬眉诧异。
  闻遇解释道:“我有自己的事要忙,您又不放心她在我身边。”
  闻道芝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极为龌龊,想左了宝贝大侄儿,他这样一个不近人情的狗男人,不厌弃画署女官已经算客气,又怎会像只巴巴儿狗。
  旁人跪求都求不来的机遇,自己却强迫他教授一个非亲非故之人,哪怕是临时应急,也十分失礼。
  这些年把他使唤惯了,竟忘记他才是上官。
  闻大人暗自愧疚,莞尔一笑:“好,半天就半天。难为你了阿遇,我只是想画署拿得出手的女官再多一点点。”
  照目前形势,不出十年,怕是再也无新晋女画员。
  闻遇道:“姑母放心,我既应允绝不会敷衍了事。”
  闻道芝伸手拍了拍他结实的手臂。
  用袁艺学的话来说:黄诏侍又捡到一个巧宗儿。
  前有静贵妃,后有小闻大人。
  命好的属实过分。
  黄时雨偷偷抹了把汗,自从挨了德妃一杧果,运气急速飙升,好到她都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她紧张道:“大人,卑职愚笨,可能会闹笑话令您烦躁,但卑职很听话,也有的是……有的是力气。”
  闻遇漠然道:“学工笔画倒也不用太大的力气。”
  “是,大人。”黄时雨屏息回。
  能得小闻大人亲自点拨,这辈子或许仅此一遭,过了这个村没了那个店,就连袁艺学也安安静静坐在门口附近“偷听”。
  黄时雨全神贯注,所有心思全汇集一处。
  每一个问题都问的小心翼翼,闻遇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
  像她这样的人,想要活得容易些除了靠运气也靠死死抓住运气。
  黄时雨的画样样都好,只少了些许老练,因为她才入画道勉强两年,如此水平已是前无古人。
  有时不得不承认肃王的眼光。
  她确实是块璞玉。
  纵然没有精心呵护的师父,全心支持的家人,紧靠自己雕琢,已经绽放光芒。
  倘若当初收她为徒也挺好的,但闻遇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只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闻遇俯身打量画了一半的黄时雨,低低道:“这笔法……”
  黄时雨顿了顿,坦然回:“是陆宴教的,他是我的恩师。在廨所相处的那几次,他教了我许多,并未行任何不轨之事。”
  她没法阻止旁人臆测她与肃王之间见不得光的事。
  却也不能让臆测完全掩盖了最单纯的画道。
  这一笔惊艳夺目,是肃王教的。
  闻遇垂眸,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一丝波澜。
  再撩眼凝视她,他唇角勾了勾,“嗯,你没有说谎,肃王也没有说谎。”
  黄时雨谨慎的眉眼倏然轻弯,对他嫣然粲笑。
  晨光里,竹影簌簌,两人一个倾身一个站直了,一个垂眸,一个仰脸,相视而笑。
  她的气息竟与乌云般的青丝一样馥郁,独特的香甜。
  直到此时,他才惊觉,那萦绕心神,挠痒痒似的香味源自她,一呼一吸。
  闻遇微怔。
  第80章 心疼
  闻遇的微怔落在黄时雨眼里,竟是一双天然含情目泛着幽幽疏离,没有任何波澜,冰冷地俯瞰着一只蝼蚁。
  她心头打个哆嗦,料想自己大咧咧傻笑的模样相当忘形,使人费解。
  小闻大人理解不了才瞪她。
  黄时雨讪讪收住了上扬的嘴角,垂下无措的小脸。
  若有若无的甜香热息也就没了。
  闻遇心中起伏不定,清醒逐渐占据上风。
  袁艺学揉了揉眼睛,以为看花了,再仔细望去小闻大人已经缓缓直起了腰。
  天菩萨,小闻大人贴那么近干嘛,害她想歪了。
  荒谬的念头在脑子只晃悠一圈旋即化为了云烟,袁艺学单手托腮欣赏着小闻大人迷人的背影,箭袖里的手臂应该是猿臂吧,嗯,猿臂蜂腰,腰……又细又结实,真想捏一把。
  反正她也听不清两人的对话,干脆只瞅人。
  黄时雨无意中瞥了一眼袁艺学,大为纳罕,在小闻大人的学堂两眼发直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倒恨不能一寸光阴掰成两寸用,半点心神不敢走。
  但越在意的往往越容易流逝。
  黄时雨瞅了瞅日影儿,又瞧一瞧外面的漏刻,午膳时辰临近,代表该向小闻大人辞别了。
  怎么也得辞别的体面些,于是她敛神扫一扫衣袖,主动对闻遇长长揖了一礼道:“午时临近,卑职不敢耽搁大人用膳,今日解惑卑职受益良多,铭感五内,此后定会勤加苦练,以期报效朝廷。”
  结束了吗?
  闻遇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复又抬眸定着她,“好。”
  那厢袁大人连忙站起身。
  这么快就要走了么,还没看够。
  两名受他恩惠的女子一齐殷殷望着他,迫不及待他快些离开似的。闻遇蜷了蜷手指,迈出两步,忽然偏头看向黄时雨,“你很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