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乱逐春生/首辅当年追妻记事簿 第41节
  亲王的车驾岂是什么奴婢都能僭越的!
  肃王的内侍和宫女神色一凛,原想上前阻止琥珀,却见主子轻轻摇首,只好垂手作罢。
  平时不管做什么,都是旁人尊让他,韩意淮眼睁睁见黄时雨走在他前面,甚至连丫鬟也……
  他讪讪登车坐了进去,目光不期与黄时雨相抵。
  黄时雨对他一笑,犹若海棠醉日。
  韩意淮便恍了神,不由言而随心,“京师可有趣啦,等你考进画署我可以带你去看十锦亭的雪,元宵节的鳌灯会,顺便请你喝兰霜乳茶。”
  琥珀心惊肉跳觑着陌生公子对二小姐眉目含情,绵绵相视。
  黄时雨心向往之,脱口问道:“十锦亭,可是雪阳山御用围场的十锦亭?”
  简珣所赠的小札上有记载:天恩浩荡,赐画署雪阳山采风,众师生罔顾凛冽瑞雪,围坐十锦亭,俯瞰清川浩渺,慨大康壮阔山河。旁边小注——十锦亭,御用围场标志性建筑。
  韩意淮回:“嗯。”
  黄时雨道:“你连陆宴的名帖都有,所以你也是画署的人对吗?”
  而且在画署的地位绝对不低。
  韩意淮噙笑:“不是,我不在画署。”
  他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你的墨宝,改日送我瞧瞧,说不定还能引荐你去清泉石上居。”
  这话实在诱人,但黄时雨也清醒得很,天下没有白吃的馅饼,更没有不需要还的人情。
  黄时雨摇了摇头,“拙作你想什么时候瞧都行,清泉石上居就不必了,即便托你的福混进去也不过图惹人生笑。”
  就连画署八字还没一撇呢。
  韩意淮益发觉得黄时雨有趣,“你倒是个通透的,不过想左了我的意思,我还尚未有权使令阁主,只是引荐而已,能不能成也得看他心情。”
  阁主的脾气,便是黄时雨这样的乡野小画师也略有耳闻,思渊所言倒也不虚,等闲之辈还真混不进去。
  清泉石上居不仅是天下名流画师之圣地,更是宫廷御用画师的采选之所,承担着宫城一年四季所有书画之责,更兼宣扬四海内外大康的文人才情。
  画员皆以墨宝陈列石上居为荣。
  黄时雨沉吟道:“阁主威名我在泽禾也略有耳闻,听说他性情乖张冷酷,曾于阶上肆意嘲讽前来求见的画师,甚至施以鞭刑,这……是真的吗?”
  韩意淮道:“是。”
  目光落在她唇上,又轻飘飘调开视线。
  这么恐怖的人担任阁主,究竟是画师的福还是祸。黄时雨不寒而栗。
  不过她的目标仅在画署,尚无入石上居的勇气,既然传说是真的,那就更没了勇气。
  韩意淮戏谑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画署吧,那阁主青面獠牙,杀人不眨眼,可不像我既善解人意又怜香惜玉。你这张小嘴一看就不会哄人的,凑他跟前多半讨不着好,说不定还要被凑一顿扔回老家。”
  黄时雨轻轻打个冷战。
  韩意淮却从蹀躞带解下一只小荷包丢给她,“呐,给你。”
  黄时雨打开一瞧,竟是盒药香与花香交织的膏状物,莫不是唇脂?
  韩意淮指了指自己的下唇,“昨儿我就发现你这里撞破皮,涂它很快就能痊愈。”
  黄时雨两靥肉眼可见染上红晕。
  韩意淮全然不把琥珀当外人,口无遮拦道,“其实我锁骨也被你撞得有点痛。”
  始终端坐的琥珀早已瞠目结舌,骇然惊悚瞄向黄时雨。
  你俩的嘴和锁骨发生了什么?
  第34章 怜爱
  黄时雨的鞋尖悄悄碰了碰韩意淮的皂靴。
  快闭嘴吧你。
  韩意淮心头一突。
  侍从在权贵眼里就是个活的物件罢了,且还是私人的。
  主子和谁亲密瞒谁也不会瞒他们,亦没必要瞒。
  年轻的肃王一时没解过来,不过他理解成黄时雨害羞。
  害羞的话那就不提了。
  其实他也有一点害羞。
  可是与黄时雨做亲密的事实在是太舒服了,他还想要,却找不到时机,又不想用身份压迫她,只能期待一个花好月圆日顺其自然了。
  韩意淮把一切都想得很好,望着黄时雨的眼神益发柔和。
  黄时雨觉得他怪怪的,但并未多想,满心都是办了册籍再去画署报名,不知要耽搁多久,唯一能确定的事得赶在宵禁前出城门。
  放在从前,送黄时雨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只带个丫鬟就野到了京师,且还是与一名半生不熟的男子同行,然后在深夜里奔赴家的方向。
  光是听一听都蛮疯的。
  可见人一旦逼一逼,什么事儿都敢做。
  府衙的寅宾厅不止比县衙气派还更正规,分了男女两间,以便接待男女贵客。
  坐了那么久马车,黄时雨和琥珀也终于有机会去趟净房顺便洗漱整理,再喝杯热茶歇歇。
  喝茶便也有了说话的空隙。
  黄时雨知晓琥珀想问什么,干脆自己先说了,“我没站稳撞他身上,这道口子也不是什么上火引起的,就是他锁骨害得。”
  单从匪夷所思的陈述,琥珀难以想象当时的场景,只能左右瞧瞧,确定没有旁人才压低了声音道:“那还有其他的事没,比如……嗯……他用嘴巴碰你的?”
  黄时雨羞愧地垂下头,“碰是碰了,不过是我先动的嘴,但我不是故意的,干脆谁也别怪谁,这事就这么过去吧,往后大家都别再提起。”
  琥珀心道他能怪什么呀,不知得多爽。
  “二小姐,这种事男子和女子的感觉不一样,于你来说丢脸不舒服,可于他……总之往后加倍小心,若他还想这么碰你,千万不能依。”
  越说越犯难,不知如何与未出阁的小姐表达才能令她警醒,“这种事极其危险,万不能发生第二次,你是不懂男子兴起的模样,一旦他得了趣,接下来怎么做由不得你,他也很难停下。”
  黄时雨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从琥珀的神情也能断定事情并不简单,甚至相当危险,便正色道:“我明白你的担忧,不会的,下次给他请安我带上你。”
  琥珀勉强笑了笑,眼底一片忧虑。
  她眼界虽略宽于黄时雨,却到底有限,并不懂画署啊陆宴这些词儿,单凭直觉这位叫思渊的公子绝非善类,还不如简少爷可靠。
  琥珀望着单薄的二小姐,到底是多强的信念非进画署不可,才要冒如此风险。
  此番进京,不啻与虎同行。
  简直是拿命赌一个陌生人的人品。
  但凡遇上个坏人,多的是办法坑害两个小女子。
  黄时雨眼睫微颤,揣着双手,轻声道:“琥珀姐姐,我欠了两千两,明年底必须凑出三百两,凑不出的话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女孩的声音很轻,宛若在叙述旁人的事。
  正常女孩子怎么能因男子一句话就跟人走呢。
  可她没办法呀,无论谁递来的梯子,她都会死死抱住。
  她不是不懂,反而什么都懂,才让此行显得有些悲壮。
  这悲壮只有她自己清楚,现在琥珀姐姐也清楚了。
  两千两?
  “小姐……”
  琥珀倒吸一口冷气,仿佛变成了石雕的人儿,又轰然裂开。
  二小姐究竟瞒了她多少事。
  给纨绔做妻或者给简珣做贵妾,其实都差不多。
  都是在没有爱和自由的牢笼里做男子的玩物,然后生孩子。
  无论跟谁都一样。
  不快乐的事情本来都一样。
  每个泽禾的女子长大了都会面临,黄时雨并不认为自己会例外,她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走出去。
  实在走不出,过个八年九年的多半像姐姐一样被夫家抛弃或者自请下堂,然后与姐姐相依为命。
  黄时雨端起茶盏一口气喝光,拍了拍苍白的琥珀,笑道:“吓唬你呐,我早就想到了解决的法子,三百两而已,等我考进画署当场就有二百六十两优恤金!”
  “画署这么好的吗?”琥珀受黄时雨感染,灰败面色略有缓和。
  “那当然。”黄时雨小脸微扬,明媚模样儿仿佛冬日的小暖阳。
  她对琥珀款款阐述画署和前途,“本朝画署与天文、书艺、医官四局并立,由朝廷直接管理,汇聚了天下最优秀的丹青妙手,民间画师通过考试便可称为画员,享受与翰林、侍诏等文官相近的待遇,祇候以上便有了官职,穿戴官服,领更多俸禄。”
  琥珀听得两眼放光,“便是咱们女子也能去考的吗?”
  黄时雨说那当然,“四局相当宽宥,对男女一视同仁,唯贤才任之。”
  话虽如此,札记上所列的贤才几乎看不见女子的姓名,可见那不是小女子所能轻易涉足的地方,黄时雨前路渺茫,但她只对琥珀说好的一面。
  也只有这样,才能安慰自己。
  再说闻大人不就是现成的例子,每每想到她,黄时雨就如鼓起的帆腹,振作不已。
  宝天府知府做梦也没想到肃王来一趟就吩咐自己做这么点事,当下不仅把册籍办得稳稳妥妥还加了一封路引,以便考生自行进京考试。
  一看考生还是个姑娘家,老狐狸知府疑窦丛生,又仔细看了看黄时雨的户籍和家世,再往上数八代与韩家也沾不上亲,非亲非故的竟得到了肃王青睐,除了男女之事没有其他解释。
  但男女之事也解释不通。
  画署又不收侍妾或侧妃。
  知府想不通便放弃,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他只关心肃王满不满意。
  肃王满意了才有他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