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贺梅笑着点点头,朝已经足够粘稠的锅中加入一匙白醋,林靖默契地右手继续搅拌着,左手则将锅端离了灶台。
  双立长大了嘴巴:“哇。”先生和梅姐姐真是越来越合拍了,换做是他,就绝对想不到要把锅子给端走。
  贺梅倒入山楂,林靖配合地继续搅拌着,直至原本油亮清透的糖浆变成了牛奶一样发白的沙质,又变成一层莹白若雪的糖霜。
  林靖拿起放在一旁的金桔,“梅梅稍等片刻。”
  见他坚持,贺梅便只好和双立一口一个地一边吃着酸甜可口的糖炒山楂,一边围观林靖将它们如法炮制。
  过了一会儿,他看着眼前糖块并不凝结,沐浴在发黄的糖浆之中的金桔们,默默绷紧了下颌。
  贺梅强忍笑意,温声安慰,“没事,这样也能吃。”
  插曲过后,几人在食盒之中摆上糖浆金桔、糖炒山楂、重阳糕以及少许酒水,在林靖的带领下,朝某处视野开阔的高山走去。
  秋意渐浓,将山野之间的树木染上了漂亮的颜色。银杏树的叶子开始发黄凋零,金色的小扇子零零星星地飘落在依然碧绿的草地上,显得格外美丽。
  在贺梅的强烈要求下,几人就地取材,用竹竿从上面打了些白果下来装进了食盒的最底层。
  再行数百步之后,她眼尖地又在草丛之中发现了通身朱红,长满小刺的金樱子,于是便再次停了下来。
  金樱子似乎也能给男人补身来着?
  贺梅果断将之摘下,想也不想地递给林靖,“林晶晶,你把这个给吃了。”
  双立:“???”
  她给的东西,他向来鲜少拒绝,虽然知道双立十分好奇,可林靖还是珍而重之地将之小心收起,根本舍不得吃。
  途中,他们竟然还遇到些旁的游人,女子们的打扮与素日相差无几,反倒是男子皆头上簪着各式各样的黄花,并饰以一种暗紫红色的果子,周身散发着很浓烈的香气。
  一个两个还不稀奇,看得多了之后,贺梅顿时眼含希冀地看向林靖。
  接收到她传递过来的视线,林靖:“……”
  见到此时的贺梅折下来一枝艳红色的山茱萸,就要往自己的头上插,林靖深吸一口气,“梅梅,此茱萸非彼茱萸。”
  贺梅看着自己手中的山茱萸,一脸不解地问,“这个不就是‘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茱萸嘛?还是可以给你……咳咳,可以给我们补身子的那个茱萸。”
  林靖:“……”
  双立捧腹大笑,“怎么可能会是这种?周子隐有书名《风土记》,里面明确提及茱萸气烈,可折其房以插头,可辟恶气云云。”
  原来如此。
  只有一些浅薄无知的学识,却偏偏喜爱附庸风雅。双立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的事情,自己反倒不如他,贺梅讪讪然摸摸鼻子。
  林靖却从她的手里接过那只山茱萸,寻了个恰当的角度,替她插进了发中。
  “很好看。”微微的痒意从头顶传来,应该是林靖顺手摸了摸她的头。
  不嫌弃她俗气就好。正在自我反思的贺梅瞬间就被他给治愈了。
  双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先生这番行为,好半晌才追上前去,“先生,双立也要。”
  林靖淡淡睨他一眼,语气清冷,一如往昔,“待你束发后便可自行插发了。”
  双立:“……”
  贺梅:“……”
  是区别对待吧?是吧?
  一行人行至山顶,极目远眺。
  高广的天空在缓慢西移的日光里泛起淡黄色的晕黄,几只鸟儿围绕着佛塔拍打着翅膀徐徐飞翔。红色的枫树与乌桕、金黄的银杏树、黄绿色的无患子树和珊瑚朴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奏出色泽艳丽的秋之乐章。
  站得累了,贺梅就地坐在柔软的草地之上,一边品尝着美味的糖炒山楂,一边津津有味地侧耳倾听旁边的游人发表着对菊花品类的见解。
  “依在下拙见,还是大金黄最为好看。心密,花瓣大如大钱。”
  “嗤,你也忒俗气了些。不如金盏银台,心突起,花瓣金黄,然四边却为白色。颇有意趣。”
  “不若龙脑。叶尖而色呈深碧,花朵金黄而外叶纯白,兼具色泽之深浅。且此花气芳香浓烈,神似龙脑香味。花、叶、色、香无一不贵,堪称花中之君子,雍容雅淡。”
  而后又是好一番争论。
  贺梅:“林晶晶,你觉得哪一种黄花……”
  话未说完,看着身侧头插黄花,面色虽然镇静,可耳垂却悄然泛红的林靖,她在倏然间丢失了语言。
  面如昆山之玉,眉如松墨勾画。凤眼含情堪比秋水,红唇微扬艳过夕霞。
  旁的男子簪花难免增添几分阴柔之感,甚至某些大叔表现出来的效果在她看来有些惊悚。可眼前的这人,只有花面交相映的美感并存,让人完全挪不开眼睛。
  此举明明是大越朝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她的灼灼目光之下,林靖颇不自在地攥拳凑至鼻下轻咳一声。
  贺梅眉眼弯弯,笑问:“林晶晶,你这算是为我悦己者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同床异梦,是指——
  贺梅:林晶晶出卖色相越发顺手了
  林靖:忍字头上一把刀
  心有灵犀,是指——
  贺梅&林靖:一同数婚期中
  第99章 八白云英面
  闻言, 林靖垂下眼睫。
  少顷,他重新抬眸,不避不让地朝她看来。
  此处无声胜有声。
  对视间, 贺梅面上的笑意渐渐收起,双颊也情不自禁泛起薄薄的一层红晕来。
  怎么会有人,仅仅只靠一个眼神, 就能这样让人心动?
  坚定而热烈, 诚挚而深情的同时, 又显得十分含蓄与内敛。明明林靖什么话也没有说, 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眉目传情,莫过如此。
  若非此处还有旁人在场,此时很适合做些别的事情, 贺梅默默努努嘴唇, 将心中蠢蠢欲动的苗头给按回去。
  “大成兄,令爱快要到了出阁的年岁了吧?嫁妆可准备够了?”
  前方不远处品鉴菊花的那行人不止怎地,忽然换了个话题。
  爱凑热闹是人的天性,本还在害羞的贺梅忍不住在悄然间竖起了耳朵。
  那被人称呼为大成的男子长叹一声, 答道,“哪能啊!天下之人, 苦厚嫁之风久矣!前面已经嫁出了两个息女, 早就掏空了家底儿。手心手背都是肉, 哪里肯让我那幺女少于旁人半分?”
  “为父为母者, 属实不易。大成兄这般的情况, 便是不易中的不易了。”大成的另一个友人抚须摇头感慨道。
  “大成兄为之奈何?”最先提问者继续问他。
  “那还能怎么办?我打算把自己名下那几亩良田, 和浑家共居的这套宅子都给卖了, 加上剩余的家底儿, 估计勉勉强强可以凑足千贯了。”
  “不若在下借些给你?大成兄如此行事, 令郎岂无意见?”
  “他敢?”
  “呵呵呵,倒也是。令郎年纪轻轻便已是秀才之身,他日高中,多得是富商争相竞价,捉婿于金榜之下。
  到了那时,荣华富贵也好,娇娘软语也罢,自是唾手可得。常言道,穷养小子,必成大器。大成兄这么着倒也说得过去哈。”
  “去你的!那小子,而立之年能有个官身,便算是我周家的祖坟冒青烟了!他的婚事,就是耽搁,也耽搁不了几年。”
  “还是大成兄能挣啊!”
  “是极!是极!”
  之后便是一阵对彼此的相互恭维,于是贺梅没有再听。
  为了方便携带,大越朝的金叶子像一张书页,四张金叶子的重量便是一两黄金,而一两黄金又差不多等于四十六贯铜钱。
  千贯铜钱……临江的普通小吃最贵不过几十文钱,一贯钱就有七百七十钱。姑且认为这个大成只给自己的女儿一千贯,那便至少需要八九十张金叶子。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富有了,若不是新开的拙味楼流水额更为庞大……
  托腮思考了一阵后,她戳戳静静赏景的林靖,“林晶晶,除了一个婚期,咱们俩似乎什么都没有商量呢。嫁妆、彩礼、婚礼、你的亲朋好友,桩桩件件,这些都该怎么办?”
  林靖:“在下所拥之物,皆属于梅梅。”却是只字不提要她付出什么。
  林晶晶真是大大大恋爱脑。
  贺梅挑眉:“包括你在内?”
  双立冲她勾勾手指头,示意贺梅附耳过来。
  “梅姐姐可能不知道,在我们大越朝,女子的嫁妆若是过低,就会被夫家瞧不起。轻者被夫家欺辱,重者或许只能做妾,饱受正室搓磨,那也算是夫家所默许的。是以女子出嫁,须得配以丰厚的嫁妆,才能在夫家受人尊敬,挺直腰杆。
  先生这话的意思,其实是向你表明,无论梅姐姐贫富,他都会用孤注一掷的心态,将你放在心尖尖上,悉心对待。甚至都有些反过来的意味了,先生说,要把全部身家都给梅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