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男替身 第113节
  要方便苗苗偶尔借宿,乔鸢往次卧摆沙发床,放了些人体模特、布料打印册等杂物。
  相较之下,陈言的书房宽敞空落,铺深棕木板,架子桌子一律选用黑色,色泽深沉,少了几分活气儿。
  乔鸢径直走到长桌前,掀起笔记本电脑。
  陈言没有阻拦。
  屏幕跳出密码,她输入自己的生日,解开
  了。桌面上图标寥寥,文件夹多,按名称、用途分门别类,整理得格外清晰。
  打算再细看一会儿,可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乔鸢招一招手。
  陈言自觉坐下,拉她到腿上。同时登录企鹅账号,任由她翻看。
  一套动作堪称利落干脆,弄得乔鸢忍不住拍了拍他的下巴。随后倾斜身体,一手握杯,一手操控鼠标随意划拉。
  他的账号联系人超多,绝大部分为走失群亲属,余下则是关系一般的直系学弟学妹、初高中同学老师。
  陈言不爱把太多时间耗在交际上,就延伸出一条判断准则:每周联系三次以上改加微信,如无必要不加。
  就连备注格式都直白地标明姓名、身份以及最后一次聊天日期,便于定期清理。
  唯有乔鸢例外。
  拥有单独的分组,且即便她两年没登录,远远超出某人的标准底线,始终没有被清除。反而像一颗守望石,牢牢固定他的世界中心。
  点开聊天界面,漫游记录。正主毫不费力地找到她们间交集的起点,2012年10月12日,再精确一点,即是下午六点零八分。
  团团圆圆:
  【你是群主对吧?我是群员。】
  【你有义务帮我解决烦恼,不用干嘛,不骗钱。】
  【装垃圾桶就行。】
  紧接着自言自语:【月考反思总结……今天的作业……本周计划……】
  理直气壮的口吻恍若隔世。乔鸢看了只想笑,鞋尖点地,一条腿半悬空气中,问陈言第一次收到她消息时,有什么想法。
  那是太久以前的事了,陈言的确记得。
  那时他刚开学没多久,尝试融入同学们,所以反常规报名篮球社。
  社团活动多,经常打完几场,大家匆匆回去休整。再由社长指名,社员们轮流牵头聚餐。
  那天恰好轮到陈言。
  一间宿舍六个人,夏天热水不够,他时间急,冲完澡刚从卫生间出来,手机咚咚作响,率先跳出来的竟不是社群催促,而是一个陌生人……毫不客气的要求。
  实话实说。
  “有点意外。”18岁的陈言头上盖巾,发稍滴落水滴,眉宇微抬。
  23岁的陈言抬手替她托住陶瓷杯底,似乎在斟酌用词:“通过群,虽然陆续聊了很多人,但像你这么……”
  “任性?乱来?”
  当事人提供参考词。
  他折中说:“自信的小孩子很少见。”
  “或者说在男孩身上多一些,女孩子不多,给人一种‘我要怎么样,世界就该怎么样,所有人必须听话服从’的感觉。”
  简称小霸王气质。
  “有这么夸张?”乔鸢第一次听说。
  “差不多。”
  就好像,所有人不待见她无所谓,喜欢她合理。她想要什么,就大声说出来,然后紧紧盯着那样东西,直到将它捏到手里。
  这是一个桀骜的小孩。
  陈言当时如此判断,加上社长催问,群里疯狂艾特。他便顺从地没有回复消息,每次阅读完文字、关闭聊天框,如同赞助一个极其遥远、万里以外形象模糊的儿童。
  没有花一分钱,然而冥冥中有条丝线将两样个体系成共同体。
  “大三岁而已。”乔鸢反驳,不知情的听了,得以为差十几岁。
  陈言却说三岁已经不少了,尤其处于学生时代。她上初中时他高中,她上高中时他大学,双方交错,终究无法滞留同一阶段,甚至没有机会在同一所学校遇见。
  偏偏经由网络,他们相识。
  “第一次叫你买mp3呢?”乔同学指着聊天记录问,颇为怀疑,“该不会谁跟你要东西你都给吧?当时我就觉得你这人……”
  挺傻挺好骗的。
  话在嘴里转弯,她改口:“特别善良,适合发财,然后回馈社会做公益。”
  陈言听得出来她在揶揄,好脾气地回:“不贵,而且你进步了,说好的奖励。”
  又问:“还要不要水?”
  这才发觉杯子喝空了,乔鸢递出去,顺便要水果。谁让他突然拉人,害得她一碗炒米粉没吃几口,肚子没垫实。
  “有青提和苹果。”
  陈言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要葡萄。”她提高音量,他应好,随即响起冲水声。
  等他再回书房,老样子抱起乔鸢时,乔鸢已然跳阅到一段关系的末尾。捻颗葡萄放进嘴里,再次询问陈言的感受。
  答案是失魂落魄。
  有那么一段时间,陈言时常抽空参与社团活动,和舍友们组队外出、开黑游戏,致力于表演正常。可是很快,他放弃了。
  退出社团,婉拒邀请,仿佛被抽空所有力气,又好似仅仅退回原地,一切并未改变。他依然是他,难以适应无意义的社交娱乐,短暂尝试后以失败落幕。
  分明生活、学业都不成问题,却在自我方面无比迟钝,以至于他至今无从确定自己对乔一元的依赖从何而生。
  为数不多能确认的是,直到她消失,完全淡出他的宇宙,他方缓慢而深刻地意识到,对方无可比拟的重要性。
  “我尝试过找你,请假跑回衡山。”
  陈言有些讶异于自己的坦言,停顿一秒,继续说下去:“你给过我一个收货地址,那里是一家文具店。老板记得你的样子,但不清楚你在哪里上学……”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陈言敢寄东西,乔一元就敢收东西。不过她多长一重心眼,特地将地址定在小学常去的店面。
  离家两条街,老板年纪大,儿子是哑巴,认识她仅限姓名长相,除此以外一概不知,安全有保障。
  且那时乔童安已归家,昔日沸沸扬扬的案件蒙尘锁藏。陈言跑了趟空,独自在衡山徒劳徘徊、打听许久,到底无功而返。
  特地去一趟温市,结果相同。
  线上大张旗鼓的寻人并不周全,不论多紧迫,陈言只得按捺住性子,由焦急心态转为生活中旷日长久的寻找。
  也许她会来南港,也许她会按原计划报考工商专业。
  抱如是想法,他着重留意每年各地商学院录取名单,时时关注各大院校贴吧论坛动态。兴许某天能找到,兴许找到了也不会再做打扰。
  毕竟她做得那么决绝,他猜,大抵不想再触及他一分一毫。
  但无论如何,他不抱期望地找着,等着,指不定在哪一天,哪条街角相逢。
  一幕幕朦胧幻觉串做悬梁长索,支撑他的躯壳继续行动,日复一日去饰演他人眼中冷漠却高效的师哥、孤僻但好说话的室友,乃至不求回报的群主小陈。
  纵使煎熬,比不得那些苦苦寻亲的人们,并没有到油锅的程度,至多是被捆绑蒸炉上。热气腾腾,他无处可逃。
  实在疲于挣扎,便停在原地,低着头颅放任皮肤熏烫出一个个水泡脓包,胀大,破裂,再生。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切换乔鸢视角,事情则简单许多。
  陈言在论坛、互助群存在感极高,群员皆称他小陈,有时说到南港,提及计算机,后头往往跟着一句‘那你找小陈方便’。
  由此凸显出陈言说谎技术差,什么北方人,已结婚,压根不用动脑子,乔鸢远比他想象要了解他的底细。
  “所以——”
  麻烦了,说多了。
  睿智的小乔同学当即住嘴。
  可惜没能拦住陈言望过来的眼神:“所以你来南港,也有我的原因。”
  “你想多了。”她淡淡道:“是我爸打算培养我姐做接班人,我觉得很好,不想再有竞争,才决定报服设。刚好南港有中英合作的……”
  陈言低眸轻笑一声,十分笃定:“确实有我的原因。”
  乔鸢:“……”
  自大鬼,自恋狂。
  一派胡言。
  她扭头捂住他的嘴,力道不重,身体反倒贴紧,手肘压在胸膛上,香气扑漫而来。语气接近于威慑:“我说没有就没有。”
  “一点都没有?”
  陈言从手缝里漏出声音。
  “没有。”
  “……”
  他沉默不语。
  这会儿又不木头了,谁教他的装可怜?
  总不能无师自通吧。
  脑神经乱糟糟弹着,乔鸢思索,迟疑,巧妙地流露出些许动摇:“其实……”
  刚开口,某人便又笑。
  眼睛偏狭长,睫毛莫名长得秀气,一根根分明地垂下来,灯盏光晕晃进去,好比月亮映湖泊,一漾一漾的漂亮。
  见她不言不语盯着,陈言咳嗽一声,转开脸:“我感冒了。”
  世人皆知,感冒易传染。
  特别是通过唾液交换的方式。
  自以为是。乔鸢好笑地放下手:“谁说想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