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男替身 第75节
  她们都在等。
  一个等对方问,一个等对方先坦白。偏偏出于某些未知的顾虑,终究没人开口。
  “有电话,先挂了。”僵滞的局面被打破,第二位致电者的身份使人惊奇。
  “莉莉……”
  明野反应过来,急喊:“别挂!”
  “先别挂……五分钟就好,能不能跟我说说话,我……实在找不到别人了。”
  听上去相当失意的样子。
  “一元,春晚要开始了,快来!”
  屋内传来妈妈的叫声。
  “知道了。”
  乔鸢提高音量,平静道:“四分五十二秒,接着说。”
  不可否认,她坏心眼,尤其爱听一些得罪过她的人,生活不幸的小故事。
  而明野不知是太天真,新年买醉失去理智;或人缘暴跌到一定境界,竟真的迫不及待,忘情地朝前女友倾诉起来。
  “我和你分手,还有那些事……我爸妈都知道了。”
  他哑声说。
  哪些事?乔鸢简单回忆并总结了一下:谎称实习,蒙骗父母兄弟,不惜借钱负债在游戏中充大款——据林苗苗粗略估计,明野至少在游戏中砸了两万,充作人人羡艳的阵营指挥、大帮主。
  那些离谱、不正当的行为,明野一向抱有侥幸,却被他爸于年夜饭时挑破,可谓公开处刑。
  他羞恼惭愧不已,年轻的自尊心摇摇欲坠,九分后悔自己犯下的错。余下一分则懊丧自己的马虎,漏出太多马脚,否则只是一时想岔,何至于人人唾骂?
  “我爸打了我一顿,爷爷、奶奶、姑姑伯伯……所有人都拦着他,也骂我。只有我妈抱着我哭,一直哭……她一点都没怀疑过,到处跟别人说我已经找好工作……”
  回想那副场景,明野百般滋味。
  “我爸答应帮我还钱,可是,以后生活费就不给了,让我自己打寒假工,开学找兼职……”
  “你意思是出不起房租和医药费了?”
  乔鸢不含一丝感情问。
  “不,不是。”明野否认,“我会给的,你放心,我只是……难过。”
  他袒露脆弱,乔鸢似乎没有安慰他的意思。
  当然了,若非他求得快,她大约在听清他声音的第一秒就挂电话了。
  明野不免自嘲,他在奢望什么?
  新旧年交替的一夜,街道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只有他一个人,像丧家犬,无处可去,居然独自跑到便利店、挤在一群大呼小叫刮彩票的年轻人旁边喝啤酒。
  抬眸撞上玻璃那张脸,颓靡挫败,落魄至极。
  “我知道不可能,但。”他压低声音,紧捏手中易拉罐,突然道:“我还是想问,莉莉,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我们——都不可能和好了对吗?”
  乔鸢:,
  “你喜欢过我,对吧?”
  明野忽然有些怀疑,喃喃求证:“你是真的喜欢过我吧?和尤心艺没关系。大家都知道她前脚跟你闹掰,后脚找我告白,单纯想刺激你而已。所以——”
  “我们的确相互喜欢过,不是我搞错了或者自作多情,没错吧?”
  乔鸢摁断电话。
  取乐结束。
  乐乐吃完饭,舒服地打起饱嗝。
  “开始了,一元呢,怎么还不来?”沙发上,乔守峰喝了酒,声量放得比平时更大。
  洪丽放下织针,乔童安先说:“我去吧。”
  难得除夕夜氛围好,她怕妈妈说话不留神,凭白让妹妹难过。
  “不行!”洪丽神情紧张,“你怎么能去?”
  她也怕外头有生人路过,一个不好,刺激到宝贝女儿怎么办?
  “那就一起去。”
  女儿抱上妈妈的手臂,两人打开大门,恰好另一个女儿要进来,手机再次亮光。
  所谓无巧不成书,好似所有事皆碰撞上同一个点,由众多独立的部件组成完成链条。
  “一元,怎么出去这么久?爸爸叫你呢。”妈妈伸手拉她,眼瞳掠过刺眼的光线,“谁的电话?怎么这时候打来。”
  “同学。”乔鸢说着,准备拒绝,不料一串火光蹿上黑幕,小区天空炸开一捧烟花。
  受噪音影响,她手一偏,点了同意。
  “莉莉——”明野带着醉意的声线即刻流出,定睛一望,迅速转做惊骇,“莉莉,是你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是微信视频。
  乔鸢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她或妈妈,兴许不慎按了镜头反转,也许手机确实故障了。明野此刻看见的人只怕是乔童安,她的双生姐姐。
  紧接着,不等她关闭视频。仿若生锈的钢钉刮擦玻璃,姐姐张开嘴,从喉咙发出怪异的尖啸。
  第50章
  乔童安一掌拍掉手机,转身冲上楼。
  “童安!!”洪丽大惊失色,紧随其后。
  乔守峰落后一步,丢下遥控器与播放中的小品节目,提起乔鸢奔上楼梯。
  ——不会的。
  乔鸢试图在心里告诉自己,姐姐不会因此就发病的。
  然而当他们抵达三楼,咣当哐啷摔砸物品的巨响间夹杂怒吼、哭声。毫无疑问,姐姐的身体已被魔鬼占据。
  一只尖酸丑陋的恶鬼,她的爸妈,连同本人都这么认为。
  “安安,安安你别冲动,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妈妈进去跟你说行吗?”
  除了书房,家里所有门都拆了锁,挂着把手做摆饰。
  没有得到回应,洪丽翼翼小心推开门,目光自满地枕头床单、木屑药瓶掠过,一只只花瓶,一座座奖杯四分五裂。她仰头凝视站在墙边椅子上的女儿,刚掀开唇:“安安……”
  “谁让你们干的?”乔童安音色如鞭,眼睑一片血红,粗暴地扯拽放相框往地上砸!
  “砰——”
  “又把这些脏东西拿出来,谁允许了!!”
  “咣——”
  “我就知道你们不死心!!!”
  她披头散发,面额蜿蜒血丝,近乎狠戾地大声咆哮:“每天看着这些东西,故意让我看这些……你们就是想恶心我!怎么,嫌我现在废了瘸了,觉得我丢脸啊?只想要你们以前那个女儿回来,受不了疯子了是不是?是不是?!你说啊——!敢做为什么不敢说,不要脸的老货!”
  “……不是的,不是的童安……”
  泪水纷涌而出,洪丽神情惊恐,意欲上前却被呵止。
  “滚啊!再走一步我就砸你头上!”
  乔童安手持玻璃,一边威胁,一边愤恨地撕扯划刮纸张,鲜血染湿指缝。
  百年校庆晚会最佳舞台奖……
  小天鹅全国青少年芭蕾舞表演个人组铜奖……
  语文杯中学生作文大赛市一等奖……
  年度金话筒……
  省级辩论赛……
  碎片纷纷扬扬落下,光影映照过往,洪丽眼里唯有此刻濒临崩溃的女儿,慌乱止步:“好好好,妈妈不走了,我不过去,你别伤害自己……安安……”
  “这些奖状和旧照片……上次爸爸妈妈陪你一起收起来,放在床底下了,你记不记得?没有人想伤害你,你相信妈妈。要是不喜欢,我们
  扔掉就是了,以后再也不拿出来好不好?”
  “这么说,你们不嫌弃我?”
  乔童安眼神恍惚,看起来有所动摇。
  一枚盖子沿圆弧线滚出去好远,啪嗒落定。
  “怎么会呢?”洪丽又激动又可怜地挤出笑,衣领叫泪水淹没,“你是我的女儿,世界上哪有妈妈会嫌弃自己的小孩?别的事情都不重要,对妈妈来说,只要你能回来,能健康、快乐就够了。”
  “你没回家的那些年,妈妈每晚做噩梦,一睁眼就去找人帮忙。她们讲普罗山特别灵,凌晨四点妈妈就往上走,走三步跪一次,五步拜,七步叩,早上八点才进大殿。怕菩萨觉得我们心不够诚,从立案的那天起,全家吃素,一口荤腥都不敢碰。不信你问爸爸,阿峰你说是不是?你快说啊!”
  她向前扑倒,接近匍匐,急得直拉丈夫袖子。
  乔守峰唇线绷紧,额头青筋隆起:“你妈发誓,做十年慈善,折十年寿,这辈子不吃肉不杀生,换你回来。”
  算佐证了妻子的说法。
  洪丽双手紧握,好似当年跪求宝殿神像一般的姿势,眼带哀求地望着女儿。每次皆是如此。每一回发病的女儿暴怒质问,她便如此徒劳地解释。每一回得到的结果相同。
  “骗子!!都是骗子!!!”
  对方嗓门陡然拔高。
  “我被打断腿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关地窖的时候在哪里?!”
  “为什么不来救我!!”
  “我一直哭,一直喊,你们真有那么想我,凭什么找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