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男替身 第60节
  赶在他前,乔鸢拿起遥控,放大电视声音,同时抛出‘分手’两个字。
  “……别乱说话,你觉得这好笑吗?”
  额头青筋狂跳,太阳穴酸胀。
  明野用尽全力攥紧手才问出这一句,他不懂,难道大家都约好了吗?非要集体折腾他?
  “我没开玩笑。”乔鸢语气平定,“是你理解错了,明野。我们从来就没有和好过,只是你不肯承认,我们的关系在出车祸的那天就已经——”
  “为什么??”
  尤心艺也好,林苗苗也好,包括出租车上,他爸发来的那条短信。
  【阿野,我知道你最近找各种理由找你妈要了很多钱。你的那些借口,我没有说破,但你最好适可而止,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情,碰不该碰的东西。我和你妈说过了,直到学期结束都不会再给你钱,其他的事等你放假回来再说。】
  为什么所有人!所有人都要逼他!把他逼上绝路!甚至不让他喘口气!
  排山倒海的情绪堆积涌来,大坝终于决堤。
  “要跟我分手?为什么?凭什么?乔鸢,你摸着良心,如果没有蹦出来一个林苗苗,你会这样对我么?你这个人,没我能行吗?!”
  那些藏在心底的、无论如何都不该见光的话语好比点燃的花火,嗖。
  带着无可抑制的推力,到底从唇齿间蹦了出来。
  他近乎气急败坏:“表面上做班长,网络画手,老师喜欢你,粉丝吹捧你。可你爸妈平时根本不联系你!就算你生病了他们都不知道,没有一个
  人来问你好不好、吃了哪些药!”
  “你眼睛都成这样了,从头到尾有人关心你什么时候恢复、有人肯陪你每个月去医院复查吗?别开玩笑了,你连一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
  “我有朋友。”乔鸢说。
  “别骗自己了!她们聊天八卦出去玩带你么?生日有叫你吗?撑死一个林苗苗,她和你做了那么久室友为什么以前不跟你好,现在是无缘无故跟你变成好朋友的吗?还不是因为你有钱!你老好人!肯让她占便宜,用电脑交换感情!其他人呢?”
  “你说的哪些人,只在有需要的时候冲你笑一下,想叫你帮忙演示怎么缝衣服用软件的时候喊一下班长,那根本不算朋友!”
  “乔鸢!你什么时候才能承认!”
  “尤心艺以前倒真把你当朋友,结果你们闹成什么样了?如果所有人都这样对你,你有没有想过,是不是你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否则干嘛大家背后都说你像个假人,嫌你装模作样爱出风头!!”
  “……”
  “……”
  “……”
  曾经说我怕黑、不然放点音乐吧的人。
  曾经说好无聊、你想不想突然收到一样礼物的人。
  曾经说我会承包她们的份、无数倍对你更好更好更加好的人。
  曾经说,你们根本不知道莉莉有多好,的人。
  同一个人,同一张嘴,具有安慰也就具有伤害的能力。
  说那些话时,明野既快意又酸痛,他的心脏在抽搐。感觉如同玻璃,一开始分明是心疼她被划伤的手才接过来,如今却化作锋利的刀子刺出去。
  而后他便意识到,完了。
  全完了。
  他沦为困兽,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对别人,对自己,只能在不大的房屋里来回走动,一下一下拳打墙面,最后侧靠电视柜滑坐下去,抱住头。
  沉默短暂充塞整个房间。
  乔鸢始终背对着他,立在桌边,纤长的身形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只是眨了眨眼睛,两片纤白的眼皮闭上,带来黑暗;张开,恍惚的块状色彩。
  很快,她以平稳的声线继续说道:“你需要弄清楚一件事,明野,我不是在撒娇、赌气或闹别扭,也没有以任何报复、戏弄性的心态在提分手。”
  “分手是我们间注定的结局,一直以来,我尝试用更循序渐进的方式让你明白这一点。”
  “至于原因,我认为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如果你不认同我的结论,那么只能说明,真正在这段感情里自欺欺人的人是你。”
  “……你就没有什么对我隐瞒的事吗?”
  明野声音低哑,夹杂无力地反驳:“哪怕一件,乔鸢,难道你就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没有。”她答得斩钉截铁。
  “从来没有。”
  于是他便又失去了言语,气体一股一股往上冲。
  哗啦哗啦,雨越下越大。
  电视机持续播放,似乎在放小品,观众们笑声大得刺耳。
  “29号是你生日,礼物我已经备好了。我也知道你大概率已经跟室友们吹嘘出去,说我会给你举办一次生日会。所以。”
  “食物你自己准备,我可以提供场地,把他们都叫来吧。包括陈言,把他也叫来。”
  乔鸢说:“苗苗也会来。”
  陈言、林苗苗本是两个不相关的人,她的上下句亦无联系,只是由于它们出现的契机,使得明野理所当然地误以为,林苗苗喜欢陈言,乔鸢要给她创造机会。
  所以才要帮他过生日吗?即便已经闹得这么难看?
  “是因为……对我还有感情吗?”
  水渍积成一滩,他蜷缩角落,自交叠的胳膊里抬起头,微微红着眼睛。
  乔鸢没有说话。
  “因为同情我?”
  还是没有。
  大张的瞳孔,仰起的双目,明野哽得说不出话来,视线模糊晃动,仿佛整栋楼、整个城市都在微弱地抖动。良久,他似自言自语地低喃:“我该怎么办?乔鸢,我……”
  乔鸢险些要笑出来。
  但她没有笑。
  她弯下腰,皮肤里漫出沐浴露的香气,手指穿过他乱糟糟的、带着火锅与烟酒气的头发,触及脖颈。而后翻折乱掉的衣领,抚平衣角。
  声音好似隔着雾气,充满不真实感。
  “站起来,把你的脚印擦掉,你弄乱的东西收好,跟我道歉,真诚的、出于礼貌道歉,说再见,然后走出去。就这么简单。”
  “必须要这样吗?莉莉?”他绝望地看着她,就像,从未如此认真清晰地望见过她。
  接着在沉默中得到答案。
  十分钟后,大门再次拉开,关上。
  林苗苗不在楼道里。
  几乎下个瞬间,乔鸢快步走进洗手间,扳开水龙头双手撑台看向镜子。
  镜里影影绰绰,她看不清自己的脸,也找不到自己。
  滴答,眼泪不受控地落下去。
  悲伤是爱的代价。
  她默念,姐姐说过,是一句名言。
  好比咒语,高效的膏药,在无人的夜晚,乔鸢第无数次拽住它不断对自己重复:悲伤是爱的代价、悲伤是爱的代价、悲伤是爱的代价……
  可酸痛仍旧源源不断,使她咬紧牙关,难受得弓下身体。
  及时止损是一个伟大的词汇。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是不是,更早一点结束会更好?
  一天以前,一周以前,一个月两个月以前,要是能果断利落地结束掉就好了,干脆不要开始。
  别去看那场排球赛,不要去休息室,前往不要在他的身上错投一刹那的自己和姐姐的倒影。或许那样就能避开所有目前既定的走向可是——
  难道她真的不明确吗?
  她真的设想不到吗?明野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又是怎样的本性,以她们那样的差距,走到一起终将得到怎样的结果。
  当故事开始连载的一刻,无论几千百种念头轮番掠过脑海,决定要翻开书页的人是她。
  也许感情正是这种东西,不管做了多少防备,割断的那一秒钟,肉在撕开。
  痛得好像剥开了皮,抽走骨头。
  她不确定自己在卫生间呆了多久,外面传来敲门声。
  不会是苗苗,苗苗有钥匙。
  力气悉数流失,她需要静一静,一个人安静懒惰地躲藏一会儿。
  偏偏门外的动静转到隔壁,不肯安分,继续往更缺少防卫的地带靠近。
  深呼吸。乔鸢摊平手掌,用力按压眼睛,继而起身来到次卧,也就是书房。
  借助月光,她能大致看到一抹怪影翻越低矮的隔断,凭空出现在她的阳台。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她大概会笑。像陈言那种人,居然也有狼狈翻墙的时候。
  可惜眼下没有心情。
  次卧外面是玻璃推门,大约也察觉她的存在,陈言大步往前迈:“乔鸢,我听到一些声音,敲门你不开,所以——”
  “停下。”
  乔鸢站在门内,面目以上皆是雨的阴影,语无波澜:“不要再靠近了,不然我会报警。”
  “我只是,”陈言停下脚步,驻足门外,“担心你。”
  “为什么?”人果然是爱乱撒气的动物。明野一问再问的问题,她拿来问他,话间带着湿漉漉的潮意,兴许也有几分刻薄或挖苦的含义。
  “为什么你要担心我,关心我,非要给我买零食做饭。你就那么喜欢我么?郑一默。”
  “即便我有男朋友,喜欢到可以为了我做第三者,大晚上也不怕手滑摔死。”
  “如果我说是。”
  陈言问:“你会考虑和他分手吗?”
  “说实话,我不在意谁做你的男朋友,可是乔鸢。”他顿了顿,“不管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