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那个眼神,那种偏爱的执着。
  他从未得到过。
  但他为什么不能得到?
  家庭并不是他安全感的来源,自身足够牢靠是让他屹立的根本。
  他不明白周凛如何做到能够如此理直气壮地依靠温白然的肩膀。
  就像他不懂她为什么说他从没把她当成一个人在对待。
  今天她把他护在身后的动作才让他有些明白。
  身体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
  但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即便他觉得愉悦,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他曾经在她眼里看到的。
  直到酒店门口,她把人送上车,他以为她会直接走掉,但她回头了。
  夜里的风吹得人视线都不太清晰,温白然跑过来的那几步,她发丝的摆动和围巾的流苏却被完整地镌刻进他的眼睛。
  她停下来摸他的脸,用温暖的手,心疼的眼,和宠溺的声音。
  ‘你一个人先回酒店知道吗?’……
  一个人,先回去。
  也就是说,她还会再来。
  她来了,他就不是一个人。
  他可能天生不具备形容细腻的能力,那一刻的滋味只是像晚上的喝过的酒全都同一时间在身体里发酵。
  澎湃而巨大的晕眩塞在他胸口。
  他感到自己变得迟缓。
  想问她他的感觉有没有错,她却已经走远。
  看不见她之后,代驾来跟他确认地址,他报了另一个。
  到她家楼下,吹着风,宋叙也觉得自己是醉了。
  过于冲动,不够冷静。
  和他平时不一样。
  但这种感觉和醉又不完全一致。
  脑子还是清醒的,身体也是,知觉和五感却像泡在温水里,说不出哪里舒服,也不知道哪里不舒服。
  总之想见到她,想看她是不是真的会来找他。
  寒风里的四个小时根本就是转瞬即逝。
  烟和风陪着他。
  冷和热都不存在了,耳边所有声音只剩下她突然出现,不确定地叫他名字,‘宋叙?’
  于是他才苏醒。
  醒过来看到了她,还是水润的眼睛,还是温热的掌心,她忧心又安慰的神情交织着成一幅近乎永恒的画面。
  在最开始,他就是想要这种表情。
  他想要。
  被爱。
  被她爱。
  用力的。
  沉溺的。
  即使陷入万劫不复,也想把她抢过来。
  让这种被爱成为他的。
  羡慕周凛?
  不。
  他从不贪求自身以外的东西。
  但因为她值得更好。
  他也是。
  春日的暖阳像极细的金色粉末,随着他眼睫垂落,扑簌簌地下坠。怀中女人的睡颜恬静到纯美,宋叙沉下/身去,餍足地同她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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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白然最后还是一个人去见了温奶奶。
  她问过宋叙,他明确说不去,她也就不勉强。
  温奶奶精神头尚可,就是最近被堂妹和她那个男朋友闹得有点休息不好,听说堂妹在家里要死要活跟人结婚,小叔咬死不允许她在大学毕业前结婚,她一气之下说要退学,小叔怕她真能干出这种事情,也上头地把人锁在房间里,除了吃饭喝水都不许开门,也不许人见她。
  温奶奶悄悄把钥匙拿给温白然,让她去劝劝,她去了。
  但没劝。
  在堂妹房里坐了两个小时,听她抱怨,看她流泪,她翻出许多他们的甜蜜合照给她看。
  温白然一一看完,说挺好的,感情这回事确实只有自己明白,外人说再多都显得僭越,你现在正是不顾一切的年纪,也那就投入吧,别让自己后悔。虽然暂时被困住,但要相信是你的感情就不会跑,跑了的感情不用追。最重要的一条,不能退学。
  “路是你自己的,坦途或崎岖都好,你唯一能做的是握紧手里的拐杖,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丢。读书就是这根拐杖。”
  感情来去无踪,今天热爱,也许明天就崩坏,只有好好读书,有了立身之本,将来无论是独立出家庭还是追寻所爱都是她的底气和资本。相反,如果脑袋空空,十年如一日的毫无长进,再好的人也会被拖累,再好的日子也会被消磨。保存爱情的唯一办法,只有先爱自己。
  这些时日听多了那些劝她分手的陈词滥调,温白然的善解人意简直像夜空中的启明星。
  堂妹懵懵懂懂,难说有没有把她这些话全都听进去,但她总算不再提退学这事了。
  温白然功成身退,回到温奶奶的房间汇报,奶奶夸她长大了。
  温白然笑,她今年都二十九岁了,早就是个大人了。
  温奶奶拉着她的手说,“以前见你,还觉得你是个孩子,再懂事也肩不起什么。今天感觉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温奶奶想了想说,是硬气吧。
  还是柔和的脸,和小时候如出一辙的眼睛,但透彻里有了什么夯实的东西做支撑,不那么易碎。
  “虽说女人不必逞强,但琉璃太脆了,不如把自己活得像一块软板,漂亮是其次,弯折自如才最好。”
  老太太到底是眼明心亮,一番话通透又大气。
  二十八岁以前的温白然都很天真,以为爱一个人要付出全部,乃至于自己。
  现在不这么想了,因为宋叙告诉她,他会来爱她。
  那只羊脂玉的镯子她交还给老太太,老太太坚持不收,直言就当做她收下了,现在转赠给她做嫁妆,另外还给了她一张卡,是这些年悄悄攒的,不多,她把卡塞进温白然手里,叮嘱两个人随时出去玩一玩,买买东西,多少都是老人家的一点心意。
  温白然感动到开始后悔,她还是应该坚持把宋叙带来的。
  他也得瞧瞧她奶奶多么明事理,不仅对他们不办宴席表示理解和支持,还给他们送钱。
  跟老太太撒了会娇,温白然欢欢喜喜收下,并打算好要在今年温奶奶生日的时候连同红包一起再还给她。
  祖孙俩亲亲热热聊到傍晚,小婶打完牌回来招呼温白然一块吃饭,温白然婉拒了。
  宋叙还在酒店等着她。
  小婶是个热心肠,这些时被女儿的叛逆伤透了心,好不容易今天来了人能热闹消遣一下,便喊她叫上宋叙一块来吃饭。同时又想起上次见面时闹的乌龙,不好意思地说要给他道歉。
  温白然笑说不用这么麻烦,他们晚上还要赶回深江,就不吃饭了,下次回来再聚。
  小婶闻言也不好再勉强,叮嘱下次一定要来家里吃顿饭。
  温白然满口答好。
  小婶这个人虽然有些市侩,倒也是个直爽的人。
  她要是不提,温白然都差点忘了上次她认错人的事情。
  从家里出来后,她越想越觉得好笑,打了个电话给宋叙,“来接我,给你一刻钟。”
  她现在越来越习惯用他的口吻对他说话,有种下级僭越的快感。
  宋叙倒也不与她计较,自从结了婚,他可比之前好说话多了。
  说一刻钟就是一刻钟,一分都不差。
  温白然看着他的车远远驶过来,傍晚暗下去的天色里,车前灯太亮,驾驶室里的人陷在明暗之间,表情看不太真切。
  她抿住唇边涨起来的笑意,拉开车门上去,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宋叙:?
  温白然扣上安全带,状似不经意说:“我小婶就是嘴快了那么一次,你还准备记仇一辈子?”
  宋叙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淡着眼色道:“不用那么久。”
  不就那么久就是还记着呢呗。
  温白然气笑了,这厮什么都好,就这点心胸狭窄让人无语。
  上回小婶不是不知道情况才喊了他一声小周嘛,他不乐意见她就算了,连带着温奶奶也不见了。
  真是吝啬。
  不过看在他还知道补贺礼的份上,她也就不跟他计较这点小事了。
  从兜里掏出两张卡,分别摊开在掌心,温白然说:“左边是我奶奶给的,我准备在她生日的时候还给她。右边是我小叔小婶给的,因为对你感到抱歉,小婶还另外送了我一套超级贵的四件套,怎么样,可以消气了吗?”
  宋叙瞥她右手一眼,语气还有点架子,“对我感到抱歉,送你礼物。这个逻辑不太顺。”
  温白然看他口是心非的样子觉得好笑,“你好幼稚啊宋总。”
  她把卡片塞进他外套口袋,“给你当零用钱,这总行了吧?”
  宋叙不置可否,发动了车子。
  虽然还是看不出心情,但侧脸松和的模样比平时亲切多了。
  温白然觉得他终于有了点人味。
  笑眯眯凑过去奖励一个香吻,问他接下来是不是直接回深江?
  他们的婚假持续了两个多月,不说公司,就说英创,花了那么多钱挖角宋叙,结果签完合同后两个多月都不露面,怕人觉得他诈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