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温白然明白过来,这就是所谓的传家宝了?
  她小心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翡翠的首饰。
  戒指上那颗比鸽子蛋还大的祖母绿一出现在视线里,她顿时紧张地盖起来,深怕多看一秒就有人会来抢走它。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她要把东西交还给吕明姝,但吕明姝直接把盒子塞进了她的大衣。
  温白然:“西西莉亚女士...”
  “不用有负担,这本来就是要给你的。”吕明姝笑容加深,“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你,我们都以为宋叙这辈子不会结婚了,没想到他会遇到你。想必他还没有把我们家的情况告诉你吧?”
  温白然一顿。
  她确实从来没有听过关于宋叙的家庭背景。
  现在想想也是胆子很大,她竟然跟一个连双亲都没见过的人结婚了。
  吕明姝说他们的家庭比较复杂,她和宋叙的父亲在十八年前就已经离婚了。
  准确来说,不是离婚,是分家。
  宋叙的父亲是欧洲华人律师协会的会长,他的律所在全欧洲都排得上号。
  吕明姝嫁给他的时候两个人也恩爱过一阵,但她的个性受不了他那种古板的闷葫芦,不多久就同床异梦了。至今没有离婚一来是因为各自的身份和名头,宣布分开的话会给两个人都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二来是当年宋叙还小,为了给他一个相对完整的家庭,双方目前为止都还保留着圣诞节和过年都要举行家庭聚会的惯例。
  但宋叙是个聪明人,从他们签完分居协议的那天起他就已经知道所谓的家只是一所名存实亡的房子。
  吕明姝年轻时候喜欢旅行,经常全世界各自飞来飞去的找灵感,宋叙的父亲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忙人。宋叙读书的时候,他们最长有五年时间都没有见到面。
  他一个人在国内生活,虽然有个家务保姆和做饭阿姨,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与她们交谈。他眼里分工很明确,他的任务是读书,保姆的任务是照顾他,仅此而已。
  吕明姝有一次旅行结束提前回到家里,发现宋叙捧着书在浴缸里睡着了。
  “他那时候真的很孤独,只有浴缸那种狭窄的地方才让他感觉安全。”吕明姝看向那边正同酒保交谈的宋叙,用手抵着下巴的神态完全就是个天真的小女人。
  “其实我一度很担心他会以为因为我们家庭的关系变成一个反社会人格的变态,幸好他没长歪。”
  所谓物极必反大概就是这样了。
  在这种完全放养式教育的模式下,因为继承了父亲的刻板基因,宋叙反而养成了极度自律的性格。
  温白然以前一直不明白宋叙那么自我的性格究竟是怎么来的,现在好像懂了。
  他家里全是这样的人。
  永远追求热烈和自由的母亲和常年沉浸工作的父亲,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发光发热,剩下宋叙一个人在他们的夹缝里生存。他没有很多为他人考虑的情节大约就是因为也没有谁为他考虑过。
  尽管吕明姝说起这些事带着遗憾,但温白然并未从她脸上看到惭愧或内疚。
  可能在她和宋叙的父亲眼里,这只是他成长路上的一个关卡而已。
  短暂的沉默后,吕明姝立刻说起她现在生活得很惬意,不仅能做自己喜欢的设计,而且每半年就要换一个男朋友。
  “男人是最好的保鲜剂,前提是他们本身足够新鲜。”
  在这个标准下,吕明姝的每一任男友都不超过三十五岁。有些爱她爱得不肯分开,她就会借口说她儿子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因为他没办法认可一个同龄人当他的继父。
  “......”
  温白然敢保证宋叙肯定不知道吕明姝在外面是这样编排他的。
  聊了一阵,吕明姝完全不像是来见自己儿子和儿媳妇的,只是像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她很快就说自己后面还有个活动,要先走了。
  温白然想让她等宋叙回来后打声招呼,吕明姝却摇头说不用了,他已经习惯他们这样突然回来和离开了。
  她微怔,视线看向那头。
  宋叙似乎完全没有留意这边的动静,手边有两杯已经做好的鸡尾酒。
  但酒保正在调制的第三杯并不是他的。
  看起来,他知道有人要走。
  吕明姝这时候停下来,认真地跟她说:“他就是这样的。可能你们刚结婚这段日子有得磨合,但是vivi,你要体谅他。在你之前,他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的。既然决定了跟你结婚,他就一定会让你幸福。相信我,多给他一些时间吧。”
  温白然回眸,终于在说这话的吕明姝身上看到了一点母亲的影子。
  她并不是不爱宋叙,只是他们都更爱自己。
  她眼睛有点发干,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吕明姝笑笑地抱了抱她,最后祝他们新婚快乐。
  她走后不久,宋叙回来了。
  他是知道吕明姝走了才过来的。
  他把酒杯递给温白然,漫不经心地询问她们刚才聊了些什么。
  温白然假装真的没听出来他的关心,说没什么,就是以后衣柜有人承包了。
  宋叙微顿,随即失笑,“那太好了。”
  两个人在吧台坐了一会儿。久闻巴黎的治安不敢恭维,温白然怀揣巨款,一直惴惴不安。吧台里的侍应生刚才看见她打开了首饰盒,这会儿不知上哪去了,她忍不住联想那些犯罪电影,急急忙忙催宋叙赶紧回酒店,她得把这东西锁起来才安心。
  宋叙对她的天真联想表示好笑,拽着她跌进怀里,“现在还怀疑我有隐匿资产么。”
  两个人同坐一个高脚凳,实际上温白然根本就是坐在他身上,掐着她腰的那只手极不安分。
  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温白然傲娇地表示这可不好说,具体情况她得见过另一个人后才能确认。
  宋叙:“谁?”
  温白然:“宋大律师。”
  她没说他父亲,从吕明姝的话里听得出来,比起亲子关系,他们三个更像有血缘关系的朋友。
  宋叙眼眸深深,看她把他当秋千一样挪到跟前,双手挂住他的颈项,轻轻凑近。
  “你现在跟我回去,今天晚上我们就不睡觉了怎么样?”
  她有意引导,唇几乎贴着他。
  他对她微红的脸颊和明亮的眼睛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眼帘低下去,要吻到她的瞬间,温白然却突然跳了下去,拉着他的冲出酒馆。
  虽然这里离酒店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但她拉着他奔跑进夜雨的瞬间,银丝在路灯下拉长了影子,昏黄照透了冰凉,糅杂出温暖的调性,落在他脸上。
  有什么清晰地在胸口舒展,胀满了他的全部。
  /
  那个晚上,他们在房间里相拥着看窗外异国的夜景。
  自然和季节都是很公平的,当寒冷降临的时候,没有人能逃开,只有躲进身边那个怀抱才觉得温暖。
  宋叙没有说很多,但温白然能从他精炼的语句里感觉到自己正在靠近他。
  一点点,再一点点。
  与普通严肃的高知家庭不同,尽管家境如此优越,有吕明姝这样的母亲在,宋叙的童年反而过得很快乐,以至于之后的寂寞都是因为童年过得足够快乐才显得不那么悲哀。
  大约是到了初中,他身体里属于父亲的那一半基因才被激活。
  天赋对他来说是很平常的事情,学习也是易如反掌。无人的深夜,他依靠书本吸取了养分,充沛的精神世界让他从来不过度在意外来的眼光和评价。
  自我当然是一种传承,但也是因为他内核足够丰富,才使他并不向外寻求任何刺激。
  吕明姝一度懊悔她的浪漫细胞没有被他继承到,可实际上这在他成年后帮了他许多忙。
  在女人这方面的无师自通就是最好的证明。
  温白然问他,他对父母分居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宋叙说其实他不介意他们是否离婚或者在一起,就算他们不离,两人同时出现在家里的时间也少之又少。他在双亲家庭的日子和单亲甚至孤儿也没什么两样。不如像这样分开,大家都乐得自在。
  但同时,他觉得婚姻是种很神奇的东西。
  它能把两个明明已经不想爱的人仍然牢牢地绑在一起。
  家庭,金钱,情感。
  这些有形或无形的东西到底什么是最能和人产生牵绊的?
  或许前人也没有答案,所以把它们集合在一起,才有了婚姻这回事。
  他的婚姻观来源或许扭曲,但他始终认为,能留住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跟她结婚。
  温白然心尖倏地一缩,从他肩上抬头,柔柔地看他,“你想留住我?”
  宋叙:“嗯。”
  从他知道自己似乎是爱上她开始,他就在想。
  一开始他对爱情的好奇大于这件事本身,后来渐渐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当她离开视线后他会有种非常微妙的惘然感,好像不知道自己应该看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