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温白然抓到一个字:“被?”
  许兰君说:“孔木凡当时想回国,把东西带回国内来发展。国内的智慧医疗那个时候才刚起步, 压根就是一片空白, 按理说他们要是选择了回来自己做,说不定现在已经站上顶峰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 宋叙还是坚持把系统卖了。圈子里都传他是急着套现,拿钱走人。不过我觉得他还不至于这么下作。总之这事儿之后没多久两人就拆伙了,宋叙一路跳槽到西林,孔木凡从此没了音讯。我也是问了很多人才知道,孔木凡在他们解散后没多久就死了。”
  温白然一怔,死了?
  “嗯,好像是生病吧,具体的我不太清楚。”许兰君对这事的了解程度不多,从表面上看好像是宋叙干了件背刺合伙人的狼心狗肺的事,但牵扯到利益相关,又觉得似乎并不意外。
  他一定是在权衡了利弊后才做出这样的选择。只是站在他合伙人的角度,他这样干确实少了点人情味。压根就没有人味。
  可他是宋叙啊。
  宋叙哪里来的感情呢?
  许兰君一直觉得他这个人很复杂,难以捉摸,有时候看起来挺绅士的,有时候做的事又让人难以接受。
  见温白然神色黯淡地低下眼去,许兰君劝她不要多想,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当年的两个穷学生,有点梦想很正常,但想赚钱是更正常。
  “宋叙是个拎得清的人,你也知道,他就是拎的太清。”
  太冷静的人会显得残忍。
  无情在商场里是优点,在感情里就是能杀人的利刃了。
  许兰君一直想跟温白然说,她两段感情都太极端,而她看起来又是个会投入一切的人。一个周凛都把她折腾得够呛,再来一个宋叙,她绝对会被虐的连渣都不剩。
  不过好在他们已经分开了。
  许兰君说:“小温,你应该看得出来姐挺喜欢你的。你有理智的聪慧,也有温柔的感性。只是太温柔难免会深陷其中。宋叙嘛,享受过就好了。真在一起,恐怕你每分每秒都要用尽全力。那太累了。”
  这世上有太多高山,而他是个不断攀登的人。
  温白然跟他的位置差了太远,她必须不停地赶才能勉强跟上他的脚步,往后还不知道有多远的路要走。宋叙是不会停下来等她的,如果他会,那他也不会成为她想要的人。
  许兰君说恋爱嘛,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多得是?
  温白然回过神,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勾唇笑了笑,“谢谢你啊兰君姐。”
  快要到她的起飞时间了。
  温白然看她一个人拎着个军绿色的大包,才想起来问,周凛呢?他没跟你一起吗?
  许兰君起身的动作一顿,帽檐下眼睛有片刻失神,转瞬间复原,速度快得温白然几乎以为自己看错。
  她抿唇笑了笑:“他不跟我一起走。”
  那天在篝火边,她要周凛跟她一起出国。
  已经喝到微醺的人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火,看她的时候,他黑漆漆的眼睛第一次静成死水。
  他说我不跟你走,我不会跟任何人走,我只在这里。
  他说这话的神情有多坚定,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许兰君突然就感觉那个一碰就碎的少爷在某个瞬间好像把自己粘起来了。
  不再是精致的瓷瓶,他天真的顽固不知何时变得像金刚石一样坚硬。
  他有他的栖息地。
  而她不在那个范围。
  许兰君想起他那个表情还是会觉得挺可惜的,但像她说的,男人嘛,多得是。“这种死脑筋又没眼光的小少爷除了会玩一点,也没什么值得我多费心思。他活该。”
  广播里的登机提醒播了一遍又一遍,许兰君潇洒地把包往肩上一甩,抛了个媚眼说,等姐在那边混熟了,接你过来玩儿。
  温白然失笑,“一路顺利。”
  “拜~”
  许兰君走了。
  离温白然的登机时间还剩一个小时。
  她坐在这里,怅然地看着候机大厅里不断有人来来回回,停机坪上的飞机起飞又降落。有些矫情地想同一架航班上的人到底要有什么样的缘分才能在下一次的旅程里相遇。
  人生似乎就是在这样不断的重合里交叉而过,大多数人在经过这种交叉之后就不会再重合。
  十天前,宋叙给她打过电话。
  他在房间里等她,等不到。
  温白然本是不打算接的,但鬼使神差的,想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在电话里问她在哪。
  她问他是不是要加入沿医。
  他停顿了一下,说还不确定。
  她又问他是不是想在加入跳槽之前把公司的股份转给她。
  他在电话平静到残酷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性感,几不可察地停顿后,他说是。
  温白然深吸一口气,说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一早就知道他会有动作,虽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但她不意外。以她对宋叙的了解,他不会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p&t现在的市场估值超过一亿,将来还会继续上升。而其中最值钱的就是深大的那个实验室。
  宋叙是个商人,没有商人不想赚钱。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把这件事和感情混为一谈。
  沿医是个好公司,但显然不是个好买家。他们要他净身进公司,无非是想买断他在p&t的股份,开价的七千万却远低于公司的估值,即使折算成年薪叠加也不够。宋叙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所以他需要一个人先来代持他的股份。
  其他人他不够信任,但他的妻子将会受到法律保护,连同他的股份一起。
  所以他才会这么着急要跟她结婚。
  甚至不惜问了她两次。
  温白然在想通这一切的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
  她一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却竟然还是对他的感情产生了期待。她竟然真的相信他爱上她了。
  这太可笑了。
  她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头脑发热地答应他求婚,更没有和他结婚。
  她不知道如果结婚后才发觉他的这种利用,她是会认命还是再次出走。
  但很显然,宋叙根本不在意她怎么想。
  温白然暗恨发明“性/爱”这个词的人。还真的被他说准了,性真的会产生爱。爱过抽身心也还是会痛。
  人的自愈力还是太强了,以至于忘形这么大。历史一再的重蹈覆辙,没有哪个人能幸免。
  幸好过去八年让她长得教训够深,才让她能在看清宋叙所谓的爱到头来不过是利用时,保持冷静没有崩溃。
  她在这种胡思乱想里听见他声音低下去,像是一种妥协和讨好,他说温白然,我们谈谈。
  还有什么好谈呢?
  他到现在甚至连一句解释都不肯对她说,她不信他会感觉不出她有多失望。
  温白然说我不会原谅你。周凛至少对我付出过感情,而你,你比他更恶心。你对我只是利用。
  她不会承认她感到受伤,那只会让他得意。哦不,他不会,因为他眼里从来没有感情的存在。
  爱情?
  呵。
  在他眼里这一堆用沙砾拼起来的斜塔远不及他的利益王国,随时倾覆。
  温白然突然就能完全理解祝绮薇为什么宁愿嫁给一个样样都不如他的人,宋叙真的很懂怎么把一个女人逼到绝境。
  宋叙很长时间没再说话。
  她知道她重伤了他的傲慢和自尊。
  可她就是要这样做。
  她最后充满恶意地对他说,辞职信我已经发给向隼了,祝你盆满钵满吧宋总。
  //
  过去这些年温白然从来没有自己放过假。
  感情上更是一刻不停。
  从一个漩涡出来就进了另一个漩涡,一度被两个漩涡拉扯得快要被分成两半了,现在好不容易脱身,她要找个地方彻底地放空自己。
  从香港飞悉尼要九个小时。
  这九个小时里,温白然睡了一个好觉。
  谢女士之前问她为什么要选在这时候出国。
  她说深江太冷了,她要到一个温暖的地方去。
  谢女士又问那你过年能回来吗?
  温白然说再看吧。
  她在悉尼租了一个房间,房主是对本地夫妇,家里两个小孩成年后都搬出去了,大房子里空着几间房怪冷清的,索性租给背包客。
  温白然在学习能力之外又发现了自己的一个优点——行动力。只要她想做的,就没什么做不了。
  谁能想到十天前她还在为逆光呕心沥血,十天后她就站在悉尼歌剧院门前看街头艺人唱圣诞歌,身边热闹的异国氛围既陌生又包容,她完全沉浸在这种美妙的假日里,连从路人手里夺食的海鸥在她眼里都眉清目秀。
  她一路边看边逛,买了些面包,经过水果摊时,摊主看着这个白得会发光的中国姑娘,大方地送了她一串青提,赞她像这绿色一样清新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