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男人绷紧的肩线像一座随时会倾轧过来的山。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一直不断地试探他的底线。
  温白然停住,有瞬间的犹豫,但她还是说了:“你是那么冷漠的人,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了这一点。你没有感情。可这正是我所需要的。上一个八年耗光了我全部的情绪,我需要一个不用我投入感情也能这么合拍的伙伴。”
  话音落下,黑暗里明显凝固了。
  宋叙的气息沉到了地底。
  她几乎感受不到,但却明确地知道他在这。
  她知道这样说起来显得她很卑鄙,可这就是她当时真实的想法。
  一个可以完全把性和爱分开的人。
  拥有她的身体,却不会要求她的感情。
  帮她彻底了断了过去的一切。
  现在她已经没有感情可以提供给他了。
  冗长的沉默让她感到喉咙里干涩的难受。
  宋叙很少有这样一句话都不说的时刻。
  他或许是感到中伤,或许是终于看清她的阴暗面,对她彻底失望。
  这些可能性太多,其中大部分对他们的关系都是毁灭性的。
  可她必须把这些对他说清楚,她不是能看着他一直泥足深陷的人。
  更何况她从来没对宋叙隐瞒过什么。
  对他,温白然展现了全部的自己。
  积极的、消极的;温柔的、尖锐的;冷静的、失控的。
  他见过她的正面,也该见见她的负面。
  或许只有明白她不是他想象中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他才会变得清醒一点。
  她垂下眼,换了种迂回的方式。
  “宋叙,我是喜欢你的。我相信你也是。你让我给你一个身份参与我的生活,可你已经在参与了不是吗?”
  温白然说:“在我们对彼此的身体都还存有高度的好感和渴望的阶段,当然会产生一些类似爱情的错觉,但这种被荷尔蒙支配的感觉太脆弱了。你今天可以喜欢我,明天也许另一个人也会让你有冲动。当我们是这种开放式关系,我不会在意谁在你旁边。可当你进入另一个角色,我会嫉妒、占有,当我被所有负面情绪围攻的时候你会帮我吗?”
  老实说,哪怕是钟毓在她这里也不被容许存在。
  但她忍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她不能、也没资格要求他什么。
  周凛过去的浪荡已经伤透了她的心,她必须保护自己,杜绝一切可能让自己再受伤的可能。
  她没办法再接受第二个。
  “你是高高在上的宋总、是无数女人追捧的对象,财富和地位对你来说你唾手可得。你已经被这些堆得很满很满了。你不需要我爱你,也分不出多余的位置来放一个我。你不会因为一时上头就为我做出什么改变,人和作为人的感受在你那里不过是几个程序障碍,你甚至不屑去调试他们。我又怎么能认为我会是特别的那个呢?
  “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
  温白然今天打定主意要把话都跟他说开,她毫不掩饰,也不需要掩饰。
  宋叙是成熟的,他分得出她的目的是好是坏。
  她停了停,轻轻地说:“从本质上来说,你和周凛没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我爱过他。
  后半句话她没说出来。
  她预感到这句话可能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
  她隐约能察觉,宋叙对她未必没有一丝动情。
  只是太单薄。
  和她的感动一样。
  在两人都还在原位的时候,互相传递什么都觉得感激和欢喜。
  而当两个人的位置并成同一个,任何人想往外拿都罪无可恕。
  她没有东西可以给了。
  /
  黎明即将到来。
  这个唯心的夜终于要结束了。
  离开这间套房前,温白然就知道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来这里。
  她看向客厅窗外。
  江面漫起的大雾遮蔽了一切。
  连同那个男人一起。
  宋叙没有说送她,也没有说任何话。
  从天亮前的那段时间,他没再和她说过一句。
  蒙蒙天光里,他唇边逸出的淡白烟雾和江雾重叠,更虚幻了他的身影。
  依旧是优越而挺拔的。
  落寞只在温白然带上房门的那一刻晃过。
  无人知晓。
  ……
  第45章 迎新
  温白然最终还是入职了p&t。
  但她没在公司见到宋叙。
  听说他出差去了。
  出差。
  一周。
  多万能的借口。
  多巧合的节点。
  要不是温白然看见他传回来的会议照片, 她都要怀疑宋叙是不是在逃避她?
  因为那天晚上的事。
  她确实没有见过那样沉默的宋叙,连一句话都不肯对她讲。
  他从床上起身,到桌边点烟。
  火光一闪, 点不亮他隐没在灰影中的眼。
  那双薄锐的双眸暗沉着, 看向窗外蒙蒙亮的天光和雾。
  有瞬间, 温白然看着他荒凉的背影, 有种他被狠狠伤害到了的错觉。
  但她告诉自己这只是错觉。
  宋叙这具目前市面上最高规格的人机就没有被设定可以被伤害的程序。
  人会流血,ai流出来的是什么?
  代码吗?
  温白然想象不出来。
  周五那天下班, 向隼亲自打来电话, 说公司准备了迎新会。
  为减轻她的负担,他特别强调很多人都去, p&t成立到现在都还没一个像样的大团建, 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大家互相交流一下感情, 方便以后在工作上更好的展开合作。
  温白然听他说了一大堆,重点在最后一句。
  “宋总今晚也要来,你一定要来哦。”
  宋叙回来了?
  温白然不确定向隼是怎么定义她和宋叙之间的关系, 但想来一定不会只是以为她是他的旧部。
  谭征的事她知道得太晚, 没机会、也不用再去解释什么。
  事实已成。
  就连向隼也对谭征说过,他这个老友平时是刻薄些,但通常不会这么残忍, 只能说那个秘书地位比你重要,所以抱歉了。
  这些话是三天前她和谭征见面时他亲口说的, 当年他考去上海后一直不顺,毕业之后的几番工作都草草收尾, 好不容易碰到向隼肯赏识他, 他自然是要狠狠卖力的。
  那天他们初来深江,向隼邀宋叙作陪, 言辞间谈起在项目资料里看见了经手人的名字是温白然,谭征为显亲近主动说起他们是高中同学。
  向隼听说她现在是宋叙的秘书,好奇问她漂不漂亮,是个什么样的人?
  谭征笑说她当时在学校就是校花,多年不见,应该风采依旧,不过长得太漂亮的女孩子都有点小骄傲,温白然已经是这些人里最谦虚的了,就是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一样。
  宋叙听着这些没什么反应,白酒杯在拇指与中指间转着圈,没有要喝的意思,但也没松开,老神在在的模样像是想继续听下去。
  于是谭征接着说:“我也是听共友说起,她毕业后工作一直不错,只是不知道后来出了什么问题,她在圈里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大家都以为她和她那个富二代男友结婚出国定居了,没想到她现在在您手下工作。真是有缘。”
  彼时的谭征跟温白然之间大概有十年没有联系,怪只怪她上学时太出众,又太孤傲。高中有个校友群,她不在里面,但现在都还有人不时在群里提起她的名字。
  谭征犹记得她上学时就不怎么爱社交,男生通常只是偷偷喜欢她,但不敢靠近;女生大多因嫉妒而故意疏远。温白然的孤僻或许不是本性,但久而久之就深入人心了。
  他再三保证他在桌上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贬低她的意思,只是不知道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宋叙又正在追求她,这才多话,结果没过两天向隼就以他在上项目私受回扣的理由将他开除。
  回扣这种事情,他确实收了,而且收了不少。
  不止这个一个项目,更不止他一个人。
  这怎么能成为他被开除的借口?
  向隼没有明说谁的名字,只是隐晦地提到宋叙是他很好的朋友,接下来还会成为他的合伙人。他没办法,但念在他这几年勤勤恳恳,会给他一笔安慰金。
  谭征是个聪明人,向隼一提到宋叙,他立刻想到是那天在桌上得罪他了。可他思来想去,那天氛围明明很好,自己唯一有可能多说了地方只是提到了温白然而已。
  难道他们?
  向隼也不清楚,即便他清楚也不会告诉他。他说谭征还年轻,以后大有可为,但下次要记住,在外面时嘴要把牢。
  这件事温白然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即使她知情,但她现在傍上了宋叙就等于站在食物链上端,有他在背后撑腰,谭征除了咽下这份不甘没有第二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