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面颊涨得通红,满脸涕泪横流。
  房幽眉尖蹙起,正是不明所以之时,身侧伸出一双手掌,将车门又猛烈地合上,发出“砰”的巨响。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皇上,方才灵忧公主想起未曾叮嘱皇上不可见寒风,是我等之过,疏忽了龙体。”
  裴昱又咳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心中对那不着调的公主满是怨恨,但奈何目下依靠人家治病,只得道:“罢了,无妨,你们招待好她,朕先行回宫了。”
  裴焉应是。
  房幽还呆愣愣地站在车座上,方才裴焉情急过来关门,二人身体相触,仅仅一瞬间,她也能感受到他身躯的热气。
  他很快抽离,复又直立身子站回原地。
  态度疏离。
  房幽见湘元就候在边下准备扶她,稳了稳心神,伸出手去搭,不期搭到了男人的手臂上。
  手心触到冰冷的盔甲,她不自觉微微抖了下。
  抬起眼,他的目光攫着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湘元愣在原地,不知该向前还是后退,湘莲拉她一把,二人悄悄挪后两步。
  房幽被他看得浑身骤起鸡皮疙瘩,正想笑一下以示感谢,裴焉已动了脚步,三两下让她急促地跟着下了马车。
  好不容易站稳,她悄悄收回手,便听裴焉吩咐:“送皇上回宫。”
  六驾龙辇启程回宫,房幽站在原地,略有迷茫。
  她眼下是唯一的主事人,虽名不正言不顺,但都得听她的。
  她道:“大家先修整一番,待半个时辰过后,再开马场跑马。”
  众人应是,纷纷四散开来。
  被风吹得鼻尖难受,房幽也准备先回营帐休息,却有个衣着单薄的女郎从后方跑来,叮叮的铃铛声惹得她循着看去,只见是个眉眼清艳的女孩儿,脸庞长得十分异域,大抵就是那位南疆公主。
  房幽微一颔首,示做礼节。
  那南疆公主上下打量她一番,用一口不大流利的官话问她:“你就是——房幽?”
  裴焉望向她,语气不乏警告:“灵忧。”
  灵忧不理他,道:“我是,灵忧。”
  房幽勉强扯开脸笑了下,迅速地回身离开。
  她的脚程没那样快,很短的时间内,风中夹杂来灵忧蹩脚的问话:“原来,她就是房幽……”
  房幽脚步一滞,逃也似地奔到了帐篷中。
  有谣言称裴焉与灵忧有首尾,房幽从未信过。毕竟他那人,前世除了主动追逐的自个儿,身边从没有其他女眷。
  他是清高的,冷漠的。
  可灵忧看起来活泼灵动,若是她也主动追逐,裴焉未必不会动心。
  再有,在他们口中,她房幽会是怎样的人?
  一心追慕荣华的前妻?亦或是自作自受、不被夫君重视的皇帝正妻?
  房幽心中少有的憋闷,她性子要强,最难受被旁人看不起。
  另边,裴焉正凝视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人消失,他仍旧未曾移开目光。
  灵忧叫他:“喂!喂!看傻啦!”
  裴焉转回目光,手摩痧着腰间跨着的利剑,想她方才那般漠然决绝,当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分明已经知晓裴昱不堪,却还对他抱以幻想,如她所说,她真的爱他。
  而他们的过往十年,她也是真的撇了个干净。
  如斯绝情,他却在心中想另个男人称她手凉,担忧她来此寒冷马场,大约已冻得瑟瑟发抖。
  太贱。
  他舌尖咬出血丝,逼自个儿清醒。
  耳边仍是灵忧喋喋不休的南疆话,聒噪得惹人烦:“我看你那痴迷的样子,你不会就是为了她,从我手中坑走了‘岁月散’吧,你阿弟知不知道你觊觎他的女人……”
  他眸中郁色加重,又是警告的一声“慎言”,而后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灵忧“切”了一声,再回想方才那女子的清丽模样,与脑中另一人对上,喃喃自语:“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啊……”
  *
  房幽窝在木床上小憩一会儿,耳侧传来阵阵马蹄与叫好声,适时睁眼。
  她起了身,睡前的沉郁心情消失,也准备去跑马热热身子。
  且今次适龄郎君都来了,她得去寻阿兄,叫他和阿耶通个气,不必再执着于皇后之位。
  头上的金银首饰都取下来,又换了身轻便的骑装,房幽带着两个婢女出了门。
  路上都是年轻儿郎的喝彩声,她听了只觉心情舒畅,很快到了马厩挑中一匹白马,正欲翻身上去,却见旁边有匹正喷着响鼻的马儿。
  这是一匹汗血宝马,通体乃是枣红色,只有鼻尖有一点点白色,看起来滑稽又丑陋。
  房幽绕过去,想要拍它脑袋,毫无疑问被喷了下,她哼了声:“丑马。”
  这便是裴焉的追风,他最宝贝的好兄弟。
  她不待见它主人,自然也不待见它,正要离去,追风却愈发焦躁,双蹄抬起,嘶鸣了声。
  房幽吓了一跳,复又转头看它,这才发觉它的水槽空了,而旁边水桶里放着个瓢,正悠悠地打着转。
  也不知那马奴上哪儿去了,就这样把马晾在这儿。
  房幽舀了水进去,追风便迫不及待地喝了几大口,一副渴极了的样子。
  她腹诽:亏裴焉还称追风为手足,把他手足渴死了他都不知晓。
  等马儿喝饱了,她再试探着摸上去,追风只跺了跺脚,却没再凶她。
  房幽这下满意了,拍拍手正要下马,却听马厩后面传来一道粗重的男声:
  “嘶,你是狗吗!”
  房幽望了望身边那匹纯白无瑕、乖巧的小马,心中权衡了下,还是想听热闹,便一步步靠近,将眼睛贴在缝隙前,看到的场景险些把她吓出声——
  那个被南疆公主灵忧抱着脖子啃的男人,一脸怒气却又舍不得扯开她的男人!
  不正是她的兄长房渊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灵忧不是跟裴焉在一块儿吗?她阿兄给她前夫戴绿帽子啦?
  心中百转千回,尚且闹不清状况,便听灵忧理直气壮道:“是!是狗!”
  房渊用手去阻挡她乱亲的嘴巴,心中怒气腾升:“不是好友来寻告假几日么?不是双亲死绝无家可归么?灵忧公主计谋深沉,何必玩弄我这个无用之人!我房府有什么情报值得你隐姓埋名潜入,女扮男装那么些日子,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如何,开心么?!”
  灵忧听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中原话,本就复杂,语速又快,只能依稀分辨其中一点,但这不妨碍她听出他在控诉她的欺骗。
  “穿这么少来择婿,你还来找我作甚!不过是前尘一把,随风扬了便是!”
  这前半句灵忧终于听懂了,她的唇印在他暴着青筋的颈脖上,委委屈屈:“可是,衣服是穿给你看的。”
  房渊的动作一滞,眸子向下望去,见她一脸真诚,语调别扭地解释:“是我家乡的衣服,我想让你看……”
  她见他顿住,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笑容,极快地抬头亲上他的唇。这回男人没再躲避,反而用大手扶着她的颈脖,深吻。
  二人吻得难舍难分,房渊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脆响,连忙放开她,目光如炬地看向声源:“是谁!”
  第34章 第34章
  房渊扯下在他身上乱摸的姑娘,安抚地亲了亲她的脸颊,大步跨到马厩正面,浓眉紧拧。
  这儿只有一大群啃草喝水的马儿,并未见到什么人影。
  灵忧跟着过来,两只裸露的藕臂圈住他的臂膀,娇声抱怨:“好冷呀……”
  再强硬的汉子听了她这语调,也会化作绕指柔。
  然而房渊却没理她,又往前了两步,欲要去搜寻里头被马遮挡住的围栏后方,却被灵忧抓住手。
  她气道:“就算,有人看到,又怎样!”
  “我恨见不得人吗!”
  房渊道:“是‘很’。”
  灵忧气恼,伸出脚狠狠踩了他一下,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她要走了还不算,大声嚷嚷:“你不要来找我了!”
  男人一伸手臂,从她的颈后绕过去勒住她,嗓音威胁:“跟我横?”
  灵忧余光瞥了下那马厩旁,方才便被她发觉的一双影子,轻笑了下。
  若是没猜错,是摄政王,与他阿弟的妻子吧?
  也是她未来的……小姑子?
  此前她方至房府,正是因为房渊烧得昏迷时喃喃的一声“幽幽”,让她动了恻隐之心。
  名字相像,她被家人摒弃,逃亡时都不曾带上,而房幽却被父兄放在心上——
  她一直想见她,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这二人走了,房幽紧张到急速跳动的心仍旧没平复。
  一张小脸被大手遮了大半,她的鼻间尽是这人掌心的冷冽味道,夹杂一些马厩中刺鼻的马粪味,熏得她昏昏沉沉。
  裴焉离她太近了。
  他的另一只手枕在她腰下,宽厚的胸膛牢牢地圈住她,温度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