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房幽若无其事:“不该问的别问,回去睡下吧,不要让人看见你来过这里。”
  她闭口不答,房浅也无法逼问,只能退出了寝殿。
  次日,房浅果然面带喜色地出了太子宫殿。
  又过二十来日,宫中孝期结束,裴昱登基为帝,改年号光熹。
  房幽望着一步步朝帝位走去的男人,撇下心中多种心绪,同众人一道跪拜新帝。
  无论如何,她的夫君都成为了皇帝,而她,也一定能成为皇后护佑房氏。
  然而天不遂人愿。
  裴昱封了从前五个侍妾为嫔,封了两个怀孕的为妃,却迟迟没有立她为后。
  房鹤明领群臣催促,他或以借口岔开,或言皇后之位理当慎重,不宜草率。
  气得房鹤明与房渊私下唾骂他许多回——但人为君主,我为臣子,再不满,还不是得皱着眉头忍下来。
  房幽去找裴昱,他则闭门不见。
  如今众人已从东宫搬至后宫,房幽住在凤仪宫,却没有位份。宫里宫外流言甚嚣尘上,无外乎是她房幽空有美貌,没有才情,无法得皇帝欢心,有此下场也是活该。
  房幽见不着裴昱,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她初时想成为皇后,是为了保护阿耶与阿兄,听闻阿耶为此事在朝堂上数次顶撞裴昱,不由长叹一口气。
  若因为她要当皇后,反而坑害了阿耶,岂不是本末倒置?
  房幽预备写信交代家里,无须与裴昱相争——左右她这婚姻,瞧着也可怜兮兮,不像是正常夫妻。
  还没寄出,便收到了房府的来信。
  是回她上次要查的那些消息。
  “……依娘娘所言病症,此并非虎狼之药,而是南疆蛊毒‘岁月散’。此毒夺人神智,使其醉心敦伦之事,却只有一个日夜。其后三月下身溃烂,逐渐畏缩。至第四月,蛊虫需吸精气,便再行敦伦,而后蛰伏沉睡。至第四年,蛊虫啃噬全身血肉,其人爆血而亡。”
  房幽耳朵“铮”地一响。
  照这样说,裴昱岂不是只剩下了四载寿命?她要当寡妇了?
  其实他死了也并非不可。房浅的孩子便是裴昱唯一的子嗣,当不上皇后,她当太后不是更好!
  心中滋味各异,说不清是开心、悲伤亦或庆幸,总之她很快便接受了。
  但是,到底是哪位有心人,“机缘巧合”下给了房浅这蛊毒?
  一个身影渐渐从脑中浮现,她怀疑又不大确定——
  这实在不大可能。前世他辅佐裴昱十年,今生至于痛下杀手么?
  而且,时局不稳之时,是他以雷霆手段替裴昱平息质疑,自个儿背负骂名。
  他这人的忠君之心,她不是最清楚么。
  房幽想了又想,仍旧毫无头绪,只能先搁置。
  她却不似之前那般烦扰了,丧夫于她来说,实在是好消息。
  *
  裴昱那里,尚且未曾察觉自个儿要不久于世。
  他近来十分焦躁,不仅仅是因群臣逼迫立后,更因他的那物,又没有任何反应了!
  当了皇帝以后,他的权势更大,能找的御医更厉害,可也因为权势,哪里都有人跟着,他无法分身去为自个儿寻良医,也不敢让人知晓堂堂皇帝竟得了如此难以启齿的怪病。
  思来想去,他找了裴焉过来,详细说了病症,只道自个儿在古书上看见,只期能找到应对法子解惑。
  他脸色涨得通红,偷偷打量裴焉面色,想看他信了没有。
  然而他这三哥历来没有表情,看不出什么异样。
  裴焉只是拱手抱拳,得了皇令,便紧急出宫搜寻去了。
  裴昱满意极了,对比那些不听他话、跟他对着干的房鹤明之流,还是他们自家人值得信赖。
  没几日,裴焉那里便有了消息。
  听他禀报完,裴昱只觉晴天霹雳——他才二十岁,寿数就只剩四年了?!
  他慌得双眸落下泪来,无助地看向裴焉:“三哥,朕、朕不想死……”
  望着少年郎恐慌畏惧的眼神,裴焉心中漠然,面上却做足了戏。
  先恨铁不成钢骂其胡来损害龙体,愧对列祖列宗,后道确然能找到解毒的法子,也还算有救。
  这般先抑后扬,吊足了裴昱的胃口。他急迫地要裴焉宣人进宫诊治,裴焉却道需要皇帝调令。
  此为南疆蛊毒,自然只有南疆人能解。数月前他俘虏的南疆公主自小便被称为万蛊之王,找她或许有救。
  事关自个儿身体,他怎能不急迫。
  裴昱当即封他摄政王,持龙御令,如皇帝亲临。
  裴焉心中叹息:如斯胆小惧死,他前世当真是被卢太后迷了双眼,竟辅佐这样一个蠢货。
  群臣得知皇帝对燕王的封赏,不乏劝其收回成命者,却一一被贬斥。裴昱有了心病,只期能延长寿命。
  没过多久,摄政王频繁出入囚禁南疆公主府邸的消息传来,一时二人苟且的谣言满天飞。
  第32章 第32章
  房幽正绣花的时候,湘莲将这消息说给了她听。
  往常她是不爱做女红的,只觉得又麻烦又无意义,做起来也慢腾腾的令人心急。
  但如今不一样了。
  她绣花的时候会将皇宫里各个事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想,时间便会过得很快。
  湘莲说完,房幽的手仍在穿针引线,低垂着眼,好似没有听进去。
  她心里有些惴惴,不知为何很紧张。
  过了半晌,房幽问:“你是如何知晓?”
  湘莲:“今晨去御膳房为娘娘取燕窝,偶然听旁人私语,这才得知。”
  房幽余光瞥了她一眼,原想静下来的脑子更痛,索性放下了绣品,道:“给我拿张信纸来。”
  她利索地取过来铺好,腕子转着磨墨,斟酌道:“皇上将将设立了禁卫司,专查验宫内宫外流通之物,娘娘上封家书才寄出去没多久,不知是否要紧。”
  房幽:“我是没被立为皇后,但不代表我能任人欺负。”
  她语调冷下来:“再说了,禁卫司不是裴焉在管吗。”
  湘莲心中一骇,指甲扣了扣手心,低声应是,不敢再抬头。
  过了两刻钟,只有两行字的信纸被房幽装进信封里,递给她:“交给周灵筱。”
  湘莲匆匆离开。
  房幽则坐下来,暗暗叹气。
  *
  次日朝会,御史周远山弹劾摄政王,称其滥用职权、色令智昏,与非我族类亲近,恐有不臣之心。
  裴昱问及缘由,却是裴焉与那南疆公主被人数次目睹共同出游,而南疆俘虏本该在府邸圈禁一生。
  裴昱笑了笑,想解释,忽地闭嘴。
  该如何说?说是自个儿叫裴焉去找的?那他要寻南疆公主做什么呢,多心之人会不会联想到他中了蛊毒,将要命不久矣?
  他看了眼裴焉,见其立于武官之首,背脊直挺,面色毫无波澜。
  他给他了个安抚的眼色,裴昱瞬时定下心来。
  紧接着,房鹤明也道,摄政王作风混乱,而周氏女郎又最耿直清明,此桩婚事恐不合适。
  他言皇帝即位,理当清正严明,严格以待旧旨,莫要酿成惨剧。
  裴昱有些不自然。房鹤明与周远山向来不对付,二人数次针锋相对,从小事弹劾到大事,这是裴昱自小所见。
  今次他为其说话,又满含深意,恐怕是因对房幽迟迟未曾立后之事心生不满,话里有话。
  裴昱思及此桩婚事乃是先帝生前所下的最后一道赐婚旨意,正烦恼着该如何应答,不防裴焉已站了出来:“本王行得端坐得直,周大人若看不中,尽可直言便是,何必无损本王名声。”
  紧接着,不等他反应,双方吵了起来。
  周远山那边是文臣,口诛笔伐是他们的强势,加之有房鹤明在一边帮忙,武官那头插不上嘴,便一窝蜂地涌上来想动手。
  一时间各个官员气得脸红脖子粗,没有一丝为官者的气度。
  裴昱一拍桌子:“都闭嘴!”
  撕扯的众人一愣,瞬时各回其位,跪下认罪。
  裴昱揉了揉额角,局面成了这模样,难不成还能硬让两家结亲么。
  他虽不愿大臣结党营私,但裴焉真和他岳父结了仇,他日后还怎么给自个儿办事。
  裴昱道:“此桩婚事就此作罢,各自婚配去吧。”
  周远山大喜,跪谢皇帝,裴焉则冷脸轻哼。
  朝会是裴昱一日之中最愁的事儿,他颇有些迫不及待道:“若无要事,即刻退朝。”
  南疆公主已被裴焉游说成功,目下正在殿后等他。
  房鹤明跪下:“微臣有事启奏。”
  裴昱一顿,脸色瞬时阴沉下来,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又是为了封后一事。
  周远山大抵是感怀他为其女出力,亦是一改往日口风,催促裴昱立房氏为后。
  裴昱瞧得分明,这两个老家伙两两对视,因女儿遭遇相似生了惺惺相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