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大厨[八零] 第28节
  庄宝如看着男人:“囡囡自己想好了,这下你该放心了。”
  “是啊!”莫维文舒了一口气。
  庄宝如站起身:“不早了,我们俩回招待所吧。”莫维文和庄宝如站了起来。
  “小姨、小姨夫,都这么晚了,我下去开一间房,你们俩就在这儿住一晚吧?”乔君贤说。
  庄宝如摇头:“招待所不远,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这次我和好几位同事来北京开会。本来你大姨夫和你爷爷来了之后,就有人传我要回新加坡。自从国门开放,有好些人走了,领导们也紧张。我们俩要是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又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闲话。虽说流言不算什么,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让大家把精力都放在造船上吧。”
  “是啊!我们走了。反正我们已经安排了八月份去新加坡,也会在港城住几天,很快就能见面了。”莫维文说。
  大家一起下楼,送夫妻俩出大门口。莫维文说:“囡囡,伯伯实在抽不出时间,你帮伯伯在你爸爸坟前说一声,以后我再去看他。”
  岳宁点头,跟着两人下台阶:“伯伯、大妈妈,我送你们去招待所。”
  “很晚了,送我们做什么?”莫维文说。
  “想跟你们多聊会儿天。”
  “要说就在这儿说,别去了,来来回回多麻烦。”
  “我就去,我就去嘛!”岳宁坚持要去。
  乔君贤也跟了上来:“小姨、小姨夫,我和岳宁一起送你们,这样我们回来还能有个伴。”
  “你们俩呀!”
  乔启明笑着说:“让他们去吧!”
  岳宁挽住庄宝如的胳膊:“大妈妈,我们走。”
  四个人一起往外走,长安街繁华热闹,灯火辉煌。转入胡同后,隔了很长一段路才有一盏挂在墙上的昏黄路灯。一只猫蹿上围墙,踩出些许声响。好在四个人一起走,又在谈事情,倒也不觉得害怕。
  莫维文虽然认同岳宁说的话,但想到她要换一个完全不同、难度还高很多的考试体系,哪怕知道孩子底子扎实,可港城的英文中学他了解,他怎么能放心得下呢。
  “姨夫,您别担心了,我相信岳宁有志者事竟成。她还想着把一盘拌萝卜丝卖八百八,卖给有钱人呢!”乔君贤安慰莫维文。
  “一百八,是一百八。”岳宁纠正道。
  莫维文听得一头雾水,乔君贤便把岳宁想读硕士,然后开高端餐厅的事说了出来:“她说她善良,不骗穷人。”
  “后来,我又想了想,我也没打算骗富人。这一百八里,八块是能看到的价值,一百七十二卖的是内心的满足感,是无形价值。”
  莫维文又好气又好笑,庄宝如也忍不住笑了:“囡囡,你从小在大西北长大,满脑子的资本主义想法是从哪儿来的?资本主义的那些珠宝、高级服装,就是不讲实际价值,就是要让穷人买不起,给富人心灵上的满足。”
  “爸爸逼我练切土豆丝,说土豆丝要切得跟头发丝一样细。我就纳闷了,切成筷子一样粗,这土豆丝就不好吃了?你们知道我爸怎么说的?”
  乔君贤很配合地问:“你爸怎么说的?”
  “他说:‘筷子粗的土豆丝只能卖一分钱,头发丝细的土豆丝能卖一毛钱,你愿意学吗?’我当时就回他:‘哪个傻子愿意多出这么多钱,吃一个土豆?’他跟我说:‘这可不是傻子,还得是老饕,他们这叫讲究。我们要把高价的功夫菜卖给讲究的人。’然后,他跟我讲那些富人为了猎奇吃的东西,包括三吱儿。我一听,这简单,不就是去找一窝小耗子……”
  莫维文脸色变了,他想起了那个画面:嫩嘟嘟的小囡囡,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窝刚出生的小耗子,一双纯真的眼睛忽闪忽闪:“莫伯伯,我们今天晚上吃三吱儿,好不好?”吓得他心脏病都快犯了,这事他能记一辈子。
  莫维文赶忙制止她说下去:“别说了,别说了。去了港城,你爱做什么菜就做什么菜,别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知道吗?”
  岳宁乖巧地点头:“知道,知道。”
  莫维文不禁回忆起在小杨沟的往事,说起岳志荣这个老广厨子那些让人“胆战心惊”的事,岳志荣一直想让莫维文尝尝他亲手做的五蛇羹。
  岳宁立马安慰伯伯:“伯伯放心,下次我做给您吃。”
  “不用,我就随便说说。”
  转了几条小胡同,到了招待所门口。看门大爷放夫妇俩进去,岳宁对乔君贤说:“回吧!”
  两人原路返回,乔君贤说:“我给我大表哥打电话了,大表哥已经注意到那条新闻了。今天已经有人出来为宝华楼说话了。”
  “哦?”
  “港城才子,一家报纸的主编,今天写了一篇关于宝华楼的回忆文章,说你爷爷自从内地大门关闭后,因为儿子在内地,所以很照顾从内地偷渡来港城的人。他的六个徒弟中有三个是这样来的。就连这位才子,六三年来港,饥寒交迫时也在宝华楼端过盘子。他没有明说丁胜强在陷害宝华楼,只是说你爷爷等了三十来年,听到儿子去世,去西北接孙女,这时发生这样的事,实在令人唏嘘。”
  “丁胜强和楼家富都是吗?”
  “都是啊!港城从六十年代初期的三百万人到现在五百多万人,新增人口很多都是从内地和越南来的。”乔君贤耸耸肩,“怎么说呢?这些是新移民,说到底我们也是。我们家祖籍宁波,我爸爸在上海出生,十三岁去港城。”
  岳宁突然笑了一声,轻轻推了乔君贤一下,借机和他换了个位子,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看你这傻样!”
  乔君贤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个黑影蹿出来。岳宁迅速用胳膊肘往那人下巴上一击,那人重重地摔倒在地,抱着下巴呜咽起来……
  那个男人还没来得及动弹,岳宁已经单膝跪地压住他,那人又是一声哀嚎。
  岳宁对乔君贤说:“你快去前面那条大路上,我记得那儿有国家单位,去请他们帮忙报警。”
  乔君贤立马转身要跑,刚跑了几步,又回头。岳宁看向他:“快去啊,再来几个我都打得过,打不过我也能跑掉。”
  有道理!乔君贤继续往前跑。
  岳宁再次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只有这一个歹徒。
  刚才来的路上,岳宁就留意到这一段路了。这条路两边都是设计所、工商单位之类的,单位大门又不朝这边开,两边是高高的院墙。将近百米的路上,只有左侧院墙上装了一盏灯。这种地方要是一个年轻姑娘被堵住,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岳宁的这种反应能力也是这些年练出来的。
  哪儿都有好人,也有坏人。小杨沟这几年在杨福根的教导下还算太平。阿根把拐卖来的女人送走,得了个“傻子”的称号,却也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做兽医多好啊。
  小杨沟还算好,可临近的大队呢?她爸死了,莫伯伯也走了,她又长大了。自家大队里的人知道她力气大,别的大队的人可不知道。好几个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把主意打到了她这个长得漂亮、出身不好的孤女身上。
  有趁着她放羊,当着她的面撒尿,结果被她用羊铲铲起土块砸得差点断子绝孙的;也有深更半夜偷偷摸摸溜到她家,被大黑追得摔得狗啃泥的;更有跟踪她,趁她上山挑水落单,妄图生米煮成熟饭,却被她按在水桶里差点丢了性命的。
  凭借这些彪悍的“战绩”,她终于在全公社出了名,再也没人敢对她动歪念头。
  这人嘴巴里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说话漏风地求饶道:“姑奶奶,您就放了我吧!我从内蒙下乡回来都两年了,到现在还待业没活儿干,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下乡的知青?”
  “我是去内蒙的知青。”
  “哦!”岳宁问他,“读过蒲松龄的《狼》吗?”
  这人一下子懵了,心想这跟知青能有啥关系?
  岳宁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刚刚被岳宁胳膊肘重击的下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力道?疼得他嗷嗷直叫:“读过,读过。”
  “背给我听。”
  “背……背……不出来。”这都是什么情况啊?这人以为自己碰上疯子了,心里愈发惊慌。
  岳宁温柔地笑了笑:“那我背给你听,好不好?”
  在这天上挂着一弯冷月,边上树影摇曳的深夜,她的这个笑容显得格外阴森。
  “有屠人货肉归,日已暮。欻一狼来,瞰担上肉,似甚垂涎,随屠尾行数里……”
  当年岳宁学这篇文章的时候,被莫伯伯逼着背书,都背得没了生趣。
  她的声音就像小和尚念经,平淡得毫无起伏。躺在地上的这人看着她,此刻不觉得她是个疯子了,倒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鬼魂。
  这人满心惊恐,盼望着远处的人快点过来。他实在不想在这深夜里,听她念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诡异了,他……他感觉自己都快不行了。
  终于,远处手电筒的光照射了进来。看到有人走进,这人拼尽全力大喊:“救命!”
  乔君贤跑得气喘吁吁,看到岳宁压着那人,被她压住的人面色蜡黄,裤子下面一滩尿渍。
  “救命啊!救命啊!她不是人……不是人……”
  “我怎么就不是人了?”岳宁捏着他的下巴问道,那人又疼得嗷嗷大叫。
  乔君贤身后的两个人,看着地上那个仿佛只剩半条命的人,不确定地问:“就是他抢劫你们?”
  刚才乔君贤说他妹妹被打劫,他们想都没想就跟着跑了,担心小姑娘遭遇抢匪……可眼前这情形,到底谁抢谁啊?
  “是啊!”岳宁肯定地回答,然后问乔君贤,“报警了吗?”
  “马上就来。”乔君贤回应道。
  话刚说完,摩托车的大灯照亮了这条路,一辆双人摩托车驶到。从车上下来两位身着白色制服的公安同志。
  一见到警察,岳宁立刻放开地上的人,站起身来:“同志您好,我们遇到抢劫……”
  那人回过神,爬起来,恨不得立刻扑到公安同志身上。岳宁好心提醒道:“你都尿裤子了,注意点,别弄脏公安同志的衣服。”
  “你不是人,你是鬼。”那人满眼惊恐,指着岳宁说道。
  公安同志脸色一沉,给那人戴上手铐:“这是新中国,信奉唯物主义,哪来的鬼?”
  一辆警车鸣着警笛开了进来,车门打开,公安同志把那人塞进车里,岳宁和乔君贤也跟着上了车。
  第28章 想要摆阔
  岳宁和乔君贤一同走进公安局做笔录。起初,大家都认真听着,直到公安同志听到她背诵文言文,不禁愣住,问道:“你为什么要背这个?”
  “他说自己是知青,下乡去了内蒙,和我去的地方差不多,经历相似容易产生共情。我也知道很多知青回城后成了待岗青年,生活艰难。但即便生活再困难,也不能抢劫啊!我怕自己一时心软放他走,就想岔开话题。那条路晚上怪阴森的,我心里也直发毛,就背《狼》。这篇文章讲的是屠夫在太阳下山后赶路,遇到狼,最后杀了狼的故事。我告诉自己,我杀猪杀羊,就是个屠夫,也杀过狼。”
  “你是屠夫?杀过狼?”公安同志再次抬头看向她,这么个高高瘦瘦的小姑娘竟是屠夫?转念一想,她一拳头就把那人的一颗下牙给打掉了,还真有可能。
  岳宁连连点头:“我在西北的时候,经常做屠宰工作,也遇到过来偷羊的狼群,都是饿极了的狼。我要是等村里人赶来,羊都能被咬死好几只了,那可是集体资产,不能有损失,只能自己冲出去……”
  岳宁撸起袖管,小臂上有一条疤痕:“这就是被狼抓伤的。”
  乔君贤探过头来看,那是一条有手掌那么长的扭曲疤痕,别说是当时,就是现在看,他都替她疼。
  原本这事与案情无关,公安同志本可以阻止她说下去,但看着她的这道伤疤,听她讲述一人一狗从四条狼嘴里抢羊,最终等到其他人赶来,公安同志说道:“很勇敢。”
  “谢谢!”
  公安同志见她一脸骄傲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他们的口供很简单,没一会儿就录完了。两人一起走出小房间,外面,两位爷爷在几个人的陪同下,坐在长椅上。
  “孩子们出来了。”乔启明说。
  岳宝华看到孙女,站起身想要走过去,身体晃了一下,还是乔启明扶了他一把:“宝华,早跟你说了,孩子没事。”
  两人在宾馆等他们,等了许久不见人回来,心里焦急万分。直到商委的人赶到宾馆接他们,说两个孩子进了公安局。
  乔启明经历过大风大浪,还算镇定,岳宝华可就只剩这么一个命根子,刚听了个开头,就吓得不轻。
  岳宁连忙跑过来,牵住爷爷的手。爷爷的手冰冰凉,手心里全是汗,身体还在发抖。她抱住爷爷:“爷爷,没事,刚才公安同志还夸我勇敢呢!”
  “是的,小同志很勇敢。”公安同志也赶忙说道。
  “走吧!我们先回宾馆。”乔启明拍着岳宝华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