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他走了几步,坐在床塌的另一边。
  可段玉成的手仅仅是刚触到被子,少年便合上了书本,放至一旁的床头柜上摆好,躺下背过身盖上被子,欲盖弥彰道:“有点困,我先睡了。”
  段玉成没有说话,灯光坠落在他的发顶,打出阴阴的湿意。
  他明白江让的意思。
  喜欢一个人总是敏感的,少年刻意埋藏的冷淡、逃避、不喜、厌恶,每一寸都能被男人全盘感应到。
  段玉成闭了闭眼,胸口沉闷的压抑令他勉强地牵起唇角。
  可今晚,他显然不想继续吞声忍气了。
  段玉成沉进冰冷的被褥中,有力的手臂慢慢环过江让柔韧的腰身。
  几乎在那一瞬间,少年浑身一僵,身体下意识的反射条件是远离,江让坐起身,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嘴唇抿得很紧,黑漆漆的眸中尽是陌生的防备。
  他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段玉成手指微微收紧,银色的戒指卡在关节处,欲落未落。
  男人棕色的眸中隐约割裂着雾蒙蒙的冷色,他紧紧盯着少年半晌,忽地意有所指道:“阿让,我们是情侣。”
  江让垂眸,凌乱的短发扎在他薄红的、透着隐隐青筋的眼窝,这让少年看上去像是泼上水红颜料的碎玻璃。
  他轻声道:“是。”
  段玉成继续道:“阿让,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太紧张了,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着急,你不愿意,我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只是,我希望你能稍微注意一下和别人交往的尺度。”
  江让一瞬间心口微沉,他咬牙,眉色与语调中都带了几分郁色道:“段玉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觉我在公司里和谁交往过密。”
  段玉成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指节处的银色戒指磨得皮肤微微发红,他并未将戒指取下,而是细细摩挲着戒指上细小的咬痕,像是在抚摸自己跃跃跳动的心脏。
  他道:“阿让,你和那个新来的实习生走得很近,我会吃醋。”
  江让垂眼,额角的碎发像是春日树枝下垂的枝叶,他思索半晌,方才蹙眉道:“你误会了,他是刚来的,只是请教了我几个问题。”
  段玉成其实想说,为什么他不请教别人,只请教你,为什么你要对他笑得那么开心…为什么,你从来不对我笑。
  他想了很多,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空调细细呼出暖风,发出嗡嗡的声响。
  好半晌,男人才动了动喉结,肃冷的面上显出几分紧张,他轻声道:“阿让,我能亲亲你吗?”
  少年的乌黑浓密的睫毛一瞬间颤得不停。
  可他到底没有拒绝,又或许说,江让心里很清楚,从他答应对方开始,这些都是迟早的事情。
  男人显然十分高兴,甚至有些激动,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也知道江让的无可奈何,可他依旧很满足。
  段玉成轻轻笼住少年削瘦的肩膀,悸动的心脏声音过大,几乎要将自己丑陋的欲望袒露而出。
  可当他慢慢凑近江让红润的唇角时,少年身体的颤动却越发明显了起来。
  即将落下亲吻的一瞬间,江让猛地将男人推开了。
  少年面色青白,反胃的表情令他看上去像是朵凋谢枯萎的广玉兰。
  江让蜷着身体,用力扯着被单后退,他别过脸,呼吸急促着喑哑道:“对不起,我、还是有点受不了。”
  只要一想到他曾被欺骗着躺在这对兄弟的身下,对着那张脸,他就恶心的反胃。
  第174章 理想主义利己男38
  或许是段家双子的争斗逐渐浮出水面,近来段氏的股票降跌起伏,公司内部难免不稳。
  段玉成更是连着两日直到深夜方才回到别墅。
  江让并不在乎男人什么时候回来,甚至连一两句关心的话都不曾多问。
  若不是段玉成借口实习工作日日将少年带在身边,两人只怕比之陌生人还不如。
  段玉成多少是失落的,若是从不曾得到过爱人的青睐,他或许还能够忍受。
  可偏偏他见过江让爱着‘他’的模样。
  面对他冷若冰霜的少年也曾有过腼腆羞涩、甜蜜依恋的一面。
  即便那是基于欺骗基础上得来的爱情、是包裹着蜜糖的砒霜,可男人却总是在辗转反侧的噩梦、次次被推开的怀抱、永远得不到回应的痛苦中反复地想起。
  段玉成总想着等一等,毕竟,这世上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人又有多少?总归是一厢情愿居多。
  可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忍耐限度。
  他可以忍受江让不爱自己、忍受爱人疏远的态度、忍受一次又一次地洗冷水澡,却唯独受不了少年欺骗自己。
  尤其是为了段文哲而欺骗自己。
  直到真正和江让确定了关系,段玉成才隐约明白他那好弟弟当初为什么盯少年盯得那么紧密,毕竟,真正轮到他身上的时候,他也不可免俗。
  究其根本是惧怕失去。
  段文哲是因为敏感,而段玉成,则是因为不安。
  段玉成太清楚自己的手段有多卑鄙、肮脏,所以,理所应当的,他时时恐惧自己的生活中会出现另外一个与自己相差无几的人来夺走他好不容易哄骗来的爱人。
  而恐惧如何缓解?
  段玉成做出了和曾经的段文哲同样的选择,监视、跟踪。
  只是他更加隐晦、道貌岸然,以保护少年的借口安插着自己克制不住的掌控欲。
  一般来说,江让的生活其实简单到了单纯的地步。平日里就是在公司整理基础资料,或是关注平溪计划的进度,大多时候,少年更喜欢沉静地窝在书房里看书,一看就是几个小时,有时连吃饭都能忘记。
  段玉成喜欢在工作之余查看那些密密麻麻分布在各个角落的监控。
  江让喝水,他也会察觉到渴意;江让用餐,他也忍不住嘱咐助理为自己带饭;江让看书看到有趣的东西,露出浅淡的笑意时,他便也会忍不住弯唇,胸口如有一团绵软的小猫儿趴着,温暖的不可思议。
  这样温馨幸福的日常一直持续到某一日少年接到的一通电话,才被掌掴般地打破了。
  最开始,监控中的少年接到电话还只是目露厌恶,果断的挂断。
  后面,陌生的电话逐渐多了起来,江让依然会挂断,但很明显的,他的表情逐渐开始迟疑了起来。
  甚至,在接下来处理事情的时候,会控制不住的分神。
  段玉成知道那是谁打来的电话,除了段文哲,没有别人。
  段玉成从不喜欢‘考验’二字,毕竟人心本就经不得考验。
  他绝不会和段文哲一样,引狼入室。
  所以,每一次江让接到电话后的当晚,男人都会在夜半起身,仔仔细细的检查少年的手机,将所有陌生的号码拖入黑名单。
  因为答应过江让不会和段文哲一样限制少年的自由,所以这事儿便也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过。
  但日子总不会一帆风顺,这个周末,江让再次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神色中显出几分难掩的慌张,而后不久,少年便不顾天色入黑,一声不吭地出了门。
  段玉成只是沉默地坐在昏暗的办公桌前,因为长久的疲惫和不安,男人眼球中显出几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他看着监控中少年匆匆离去的背影,倏尔慢慢从抽屉中的烟盒抽了根烟含在唇畔。
  啪嗒。
  火焰一瞬腾空又熄灭,雾蒙蒙的烟雾缓缓升起。
  段玉成闭了闭眼,骨节分明的手腕将书架上那本略显陈旧、格格不入的书籍取了出来,男人神色不明地眯着狭长的眼,精准的将页数翻到第311页,指节捏着那张曾被撕碎、后又用透明胶布完好粘着的照片。
  照片上的美丽少年时隔无数个日夜,仍静美地微微垂头,红着脸闻着手中的花束。
  唯一变化的,是照片上那道永远无法修补好的裂缝。
  段玉成神色平静地盯着照片,略显粗糙的大拇指慢慢摩挲着少年柔美的面颊。
  “嗡嗡嗡——”
  手机振动的声音响起。
  段玉成捏了捏鼻梁,好半晌,他才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下属支支吾吾地告诉他最近己方势力被段文哲打压陷害的情况,不仅如此,那位心狠手辣的段二公子趁着股价变动,已经开始入手段氏内部的散股,顺便拜访了一些不服段玉成的老家伙,收买人心。
  除此之外,平溪的项目也传来的消息,说是没有完全获得上面的支持,开始陷入凝滞状态。
  火红的烟头被用力按死在水晶烟缸中,烟雾缭绕中,男人半垂着头,像是一尊安静的雕塑。
  手机振动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昏暗的阴影中,男人微微抬起的指节泛起了失控的颤意。
  “段先生,”手机那边的男人声音压得很低,背景的声音有些嘈杂:“您让我们跟着的那位,去见了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