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巴掌声震耳,周遭在桌的几位客人时不时扭过头往他们这个方向瞅,脖子抻得快赶上长颈鹿,嘴里也没闲住飘几句闲言碎语。
  “那边怎么回事,看这动静是现任捉.奸?”
  “谁能这么大胆子捉.奸捉到太子爷头上?不要命了啊。”
  “什么意思?”
  “意思是男方是谢家长子,京城圈儿里有权有势的太子爷!”
  谢家大少爷莫名其妙被女人扇了一巴掌。
  假如放到微博上,词条必爆。
  这股意料之外的尴尬劲混了却盏的意识,她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整个人僵着。
  倒是谢弦深。
  他叠腿稳坐,暗色西装走线沉而挺,衬其双腿修长且有力,肩背宽阔,直观下坐姿虽多了些随性,却给人一种不可忽视的侵略感,也生畏。
  尤其是那双眼睛,谑意沉入压迫中,盯紧猎物,阻断逃生机会。
  “却小姐没什么好解释的吗?”
  须臾,谢弦深慢条斯理开口,也是他的声音,将却盏从欲坠的崖边拉了回来。
  不管什么原因,打错了人确实是她不对。
  与第一次见面的那句下意识抱歉不同,这次的抱歉,她是看着他的眼睛说。
  这声抱歉辗转唇边,拐角过道忽然来了个人,是个服务生。他手中端持着一盘现烤的菜肴,行于过道时从却盏身边经过,“不好意思女士,麻烦让一下。”
  话音刚落的瞬间,却盏余光扫到了那盘菜肴底部燃烧盛旺的火。
  碎片化的记忆闪过脑海,心脏猛然攥紧,火源烧碎避开的本能。
  世界好像暂停了。
  然而不是,暂停的世界齿轮倏然被拨动。
  却盏清晰察觉到手腕处覆盖了一层极为陌生的温度,暖意延缓,余凉,微微曳了力,带着她向侧方倾倒。
  “欸……”
  定力失衡,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倒向谢弦深,好在意识先于行动,掌心第一反应撑住了椅背,以免更大的意外发生。
  只是现在。
  她和他的距离缩至极近,视觉转换在他身上,她更能看清楚他的眼睛。
  还有他身上的气息,是浅淡清冽的木质香。
  太近,以至呼吸都能捕捉。
  片息间,理智终于回弦,却盏借助椅背支撑点起身,“抱歉。”
  像是忘了什么,她补充:“谢谢。”
  “这声抱歉,是指刚才还是现在?”
  却盏起身时,长直的黑发坠下来,悠悠然掠过谢弦深的指骨,似芦苇轻。
  他看着她,等待她的回应。
  扇错了人的事情本质是个乌龙,原因是却盏看错了谢弦深发给她的餐厅座位号,将017看成了011,坐错了位置,又认错了人,所以才会导致后面的乌龙发生。
  既是乌龙,却盏道了歉之后,谢弦深也没过分揪着计较。
  就是他侧脸上微微泛红的指印好似在时刻提醒她,却盏有些生愧,不知道这场见面还能不能顺利进行。
  “需要冰袋吗?我让服务生送来。”她问,语气客气疏离。
  乌龙虽说是意外,但却让却盏觉得,这份突如其来的愧疚把她架在火上烤,气氛也怪怪的。
  怎么说,除道歉外,得做些什么吧。
  她的那一巴掌,打在脸上后劲倒久。
  谢弦深唇角轻挑,“如果却小姐真觉得抱歉,应该不会问我需不需要。”
  “谢先生,我已经道过歉了。”听出他话里含刺,现在,那份愧疚心完全磨灭,却盏也笑,“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解释得很清楚。”
  “难道真的还了手,这件事才能扯平?我想,这不是谢先生的风度。”
  她很聪明,很多事情不能百分百以理服人。
  比如现在,给对方戴上高帽子,台自然就下来了。
  “我什么风度?”男人反问,话里饶有兴趣。
  “当然是,慷慨的绅士风度。”
  谢弦深的个人资料上包括履历、家族背景,性格并未详述。
  鬼知道他绅不绅士。
  却盏细细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目光短停于对方眉尾,她又捉到那颗很小的黑痣。
  先不说性格如何,他的长相倒是符合她的审美。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届时服务生来上餐,两人对视被打断。
  待餐品一一规整摆放好,正题开始。
  “谢先生,这次见面,你我的目的彼此都明确,直接开始吧。”
  兜兜绕绕太麻烦,却盏直接挑明。
  “可以,女士优先。”
  说严谨点,两人都是第一次相亲见面,不太清楚具体流程,见面时的寒暄就不客套了,浪费双方时间。
  “那我说一下我的要求。”
  却盏对这次见面没准备太过笼统的介绍词,联姻因素摆在前,要求什么的,该提还是得提:“我喜欢自由,讨厌拘束,婚后,希望谢先生不会过多干涉我的生活。也可以这么说,名义婚姻,走个过场,我们只需履行表面夫妻配合演戏的义务。”
  “可以。”
  两个字,答应得过快。
  却盏以为没有问题,想继续说,谢弦深却截断她的话:“却小姐说的生活层面,是事业上,还是感情上?”
  再次相视,她落入他石墨般的眼睛。
  可能是长相带给她的冲击高过判断,说话前竟有一丝卡壳。
  “我的个人资料想必谢先生了解了,感情状态单身,无向往,目前和未来都是。”
  谢弦深微颔首,示意继续。
  却盏:“还有,我希望在婚前,双方进行一次婚前体检,既然要结婚,双方身体什么样的情况应当有知情权。”
  简言之,她选的联姻对象身体情况必须健康,如果真有点什么病情隐患,她会膈应。
  “可以,还有吗?”
  “最后一点是,我讨厌冷,婚礼举行不想太快。”
  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怕’,但在谢弦深面前,她不想以这个字为切入来公众摊开她的弱点。
  三条要求说完,却盏浅浅舒气。
  长发似有若无贴着侧脸,有些碍视线,她扬手将碎发挽至耳后。跟随动作,银闪的圆环耳坠全然显露,与她侧头幅度一致的方向,那耳环轻轻晃了晃。
  谢弦深抬眸,注意到。
  他忽然发现,这对耳环很衬她的气质,眼光在线。
  “谢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吗?”却盏换了个词,“或者说,要求。”
  “却小姐说的这些我都可以答应。”
  她的这三个要求,正符合他对这场联姻的看法,“你我的观点也很契合。”
  此次见面比预想的顺利,没有刚开始的那一巴掌,会更顺利。
  对方的态度,也比她想象得好。
  谢却两家联姻,有利而无害。
  “只是有一点——”
  闻言,却盏停住想拿包的动作,静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什么?”
  “感情上,你说目前和未来都不向往,口头保证是不是缺了什么。”
  拥有顶级优越骨相的人,哪怕是往那儿一坐,说一句话,压迫感便悄然肆绕。
  谢弦深坐姿八风不动,眉眼与她直凝,不动不移。
  “未来的事,现在下定论尚之过早。婚后,如果却小姐改变现在的看法,在感情方面有了新的发展,恐怕对我们的联姻影响不好。”
  洞悉人心这节课,却盏自认学得不浅,“我会让律师起草一份婚前协议,里面包含我们双方对这场联姻的要求。”
  她向来注重平等,也注重公平,唇线弯起凝聚的笑容淡然:“另外,谢先生既然提到感情这方面了,我顺便也说一下。我同样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但以相等条件,为了维持这场联姻的体面,以及两家的集团股市、利益往来,外面的那些小狐狸精,你最好别碰。”
  却盏选谢弦深最重要的点,长相排首位,次之原因是他无情史背景。
  就像他说的,现在对感情没兴趣,又不能保证以后。
  她认为,她提的条件很公平。
  “婚姻一场足够。”后面,谢弦深说的话,一字一言砸在却盏心上,“多的,没用。”
  却盏表情微动。
  面上维持礼貌,心里想的却是:你就装吧,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一天听到两次出轨的事,不都是男人管不住自己。
  有句话说得没错,野花是比家花香。
  手机铃声震了震,却盏从包里拿出手机,打了道招呼后离席接电话。
  可她并没过多注意,拿手机时将要带出包的钻石胸针露了眼。
  钻石汲取光源碰撞,格外招魂。
  谢弦深看到了,因为这枚钻石胸针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在机场丢的那个。
  恰时,母亲发来消息,问他见面怎么样,顺利吗。
  他敲字回可以。
  ‘可以’两个字,今天,他说了不知道多少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