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会不会他们本就是一样的,只不过从没有人告诉她?
  于是她又把原本准备好的话咽了回去,她想着或许崔冉的脑袋能带给她不一样的结果。
  “最后我就再送你一句,羊很笨,且只能变半个时辰。”
  羊很笨,崔冉琢磨着,也就是说她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掉变成怪物的羊。羊只会使用蛮力,并不加思索,这样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她只要把时辰耗完就可以了。
  第一日。
  崔冉挤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才到了负责安排活计的黑鱼人跟前。白鱼人没骗她,这个活计轻松,所以来争抢的人很多。
  但她有办法。
  白鱼人在知道她有姓名时候便认定她是某个大家族出身的罪人。这种人即使在最落魄的时候也会有非常手段。至于这种手段什么时候拿出来,怎么用,就要看她的了。
  崔冉对此心领神会。她现在手中有铜钱剑和一些小物件,这种可以随身携带入断室,因为上面的人看不上,而等他们死了,这些东西就会成为看守断室的人的好处。他们不过是黑鱼眼中的一个传递、保管的工具罢了。
  只不过崔冉手里的东西并不同于一般的白鱼人,她也没打算给出去换取一个牧羊的机会。
  她早就备了其他的。
  东西悄悄塞进黑鱼人手中,他眼中一亮,便将牧羊的活计给了她。
  牧羊需要带上鞭子、木牌,换上更方便走路的草鞋。崔冉拿起草鞋,刚一入手她就感到这上面有法力的波动,很轻微,是被削弱过的神行术。怪不得白鱼人认为身体虚弱的她也能跑赢怪物,原来是有这双草鞋帮忙。
  崔冉换上草鞋,拿着鞭子和木牌走入牧场。牧场的外围有一张透明的薄膜,上面水波流动,黑鱼花纹在其中若隐若现。这是来自上层的法宝,被设立在这里作为交界。
  崔冉按照黑鱼人所说,将木牌贴到薄膜上,薄膜融开一个大洞,正好能令她孤身穿过。
  薄膜后是一片安详静谧的草坪,山坡连绵不断,向上延伸,坡上绿草如茵,而入口处,崔冉的面前站立着三只小羊。
  小羊被人精心照料过,卷毛白的像雪、像云,温顺的大眼睛看着她。崔冉没有动,其中有一只走了过来,她握紧鞭子浑身戒备。谁知那小羊只是低下头蹭了蹭她。一股青草干爽的气息传来,崔冉闻不到任何膻味。
  这是三只非常好牧的小羊。
  半天过去它们一直在低头安静地吃草,粉嫩的嘴巴扭来扭去,草叶被卷进它们的口中。崔冉看着它们吃草的样子,突然想到了审讯室里那个在她面前嚼草叶的黑鱼人,那草叶闻起来让她产生了一阵淡淡的晕眩,所以在与黑鱼人擦身而过的一瞬,她用尾巴偷偷从她口袋里卷走了三片。
  一片给了分派牧羊活计的黑鱼人。
  牧场外,黑鱼人翘起二郎腿撕开一片草叶,将它慢吞吞地塞进嘴里,细细地品味着。这个味道让他大脑放空,如登极乐。也让他意识到刚才进去的那个小奴隶并不简单,也许她手里不止一片岩叶。
  而这一切崔冉并不知道,她如临大敌地计算着时间。尽管断室里没有测量的工具,她却有一个小小的沙漏,现在沙漏已经被她翻转了几次,而那小羊还在吃草。
  它们的胃仿佛一个无底洞,无论吃进去多少东西都能够被填满。崔冉舔了舔嘴唇,她没有水,也没吃东西,喉咙有些干涩。
  突然,就在崔冉即将翻转新的一次沙漏时,那三只美丽的小羊仰起头咩咩的叫了起来。
  崔冉赶忙后退,随着叫声的持续,小羊开始长高长大,头顶的羊角变得如刀般锋利,浑身的白卷毛不断脱落,黑色的长毛重新长出,与此同时,白色的丝线一样的东西也密密麻麻爬了它的身体。而它原本的眼睛上又多长出一双血红的眼睛。四双眼睛看过来,崔冉竟从中看出了人一样的情绪。
  对视的一瞬间,崔冉犹如被黑羊的目光冰封,她无法形容这种感觉,跟妖幻化成人不同,黑羊的一瞥更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被针线缝进了羊皮,而它现在只想杀了自己。
  跑!
  崔冉毫不迟疑,转头就跑。
  第67章 鱼谷(五)
  就在她跑起来的须臾之间,原本徐徐拂面的清风骤然停滞,风气变得粘稠起来,这使她挥动的手臂和迈动的双腿都如同搅拌浆糊的棍子一般。每一下,她都要付出巨大的气力,但幸好,草鞋很快发挥了作用。
  黑羊不停地叫着,咩咩声逐渐撕裂变为凄厉的吼声,它的四蹄疯狂地敲击着地面,引起连续不断的震动。
  “黑羊力大无比,却十分笨拙。”
  崔冉心中回想起白鱼人对她说过的话。
  “黑羊只存在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你就平安了。”
  她的奔跑没有停止。跑着跑着,她的前方突然出现三两棵大树,树在草地上很常见,它们为牧羊人提供清凉,以及躲避的余地。于是崔冉当机立断,目不斜视地冲过去,在快要撞上大树的一瞬,身体向右一偏,从两棵树之间穿了过去。几乎是与她同步,黑羊踩着她的影子一头撞上了巨树。
  它的弯角狠狠地插/进树干,无论蹄子怎么刨、踏、踢着土地,甚至那一片平整的草地向下凹出一个浅坑,也没能成功地把角拔出来。
  果然力大且笨。
  黑羊撞进树干,崔冉也到了力竭的边缘。她站在两棵树冠交织的阴影中,一边盯着另外两只追赶上来的身影,一边撑着自己的双膝平复着呼吸。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去,压下从胸膛泛上来的血腥气,崔冉昏沉沉的脑袋又清醒了许多。
  快了,快了,那两只已经近在眼前。可她现在手脚发软,即使有草鞋的帮助也决计跑不过另外两只黑羊的围剿。
  它们很笨,究竟有多笨?崔冉决定放手一搏。
  眼看着黑羊就要冲上来,她脚下却没有挪动分毫,像是已经被吓得、累得腿软。随着黑羊的靠近,她的脸上也适时流露出恐惧之色,而看到她这副模样的黑羊已经忘记了犹被困在树干中的同伴,八只眼睛中一同流露出得意。
  它们张开了嘴巴,密密麻麻四排利齿,布满它们殷红的嘴巴。
  就连里面,也不是羊本该有的样子。
  三、二、……崔冉听着越来越近的羊叫声和大地不断传来的震动,在心中默念,她推演了许多次,每一次她都能够从羊口勉强逃生。
  一!
  两只羊同时冲上来,她能够清晰地闻到羊身上的腥膻味。千钧一发之际,崔冉腾空而起,她的尾巴对准另一棵大树伸展出来的树枝卷了上去,然后向上一跃,堪堪踩着两只黑羊的头飞了上去。而在她身下,不足一寸的地方,那两只黑羊猛然相撞,锋利的两角相交,头破血流。
  崔冉像一片叶子一样挂在树枝上,身下的黑羊还在不断地企图拔出自己的角,而在它的撞击下树干也不断震颤着,崔冉摇摇欲坠。另一边两只相撞的黑羊已经轰然倒地。
  就在它们倒地之后,身上的黑毛开始消退,白毛重新长了出来,比之前还要长许多。树干也停止了振动,崔冉从树上跳下来,重新捡起自己遗落在旁的长鞭。
  变化结束,她又安全了。
  三只白羊重新围拢在她身边,血迹消退,它们干净如初,如同新生的稚儿般。崔冉蹲下身,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那蓬松的卷毛,她闻到一股太阳的气息。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很轻松,白羊继续在草地上安静地吃草,它们张开嘴,舌头一伸一伸,从微黄的牙齿中出来,只有上下两排。方才黑羊口中密密麻麻的坚硬牙齿还叫崔冉心有余悸,她看了许久才低下头去。
  在她手中的是进入牧场时领到的玉牌。玉牌一直挂在她脖子上,奔跑时她由于太过于劳累而咳血,血正好溅在了上面。她正准备擦一擦,却发现那血迹已经消失不见。
  难道是她看错了?
  不,这玉牌看上去比之前更亮了,油润油润的,仿佛吃饱喝足一般。玉牌吸收了她的血。
  崔冉若有所思,这让她想到法器认主,要知道世间修道之人手中多有法器,如她的铜钱剑,她师父的昆仑镜。这些法器若不认主,也可发挥效用,不过只有十分之一。认了主才可完全显出其威力。
  而法器认主分为两种方式,一是极有灵性的,主动与主人契约;一是滴入含有法力的血认主。玉牌吸走了她的血,是否也是一种法器?
  崔冉尝试将一点法力注入玉牌之中,玉牌振动一下,弹跳起来从她的手中叽里咕噜滚了下去。崔冉将它拾起,玉牌又恢复原状,沉寂下来。崔冉耐心等待,一刻、两刻,玉牌始终毫无变化。
  是她用的法子不对,还是此时没有能用的地方?崔冉将玉牌收起来,又看向白羊。
  终于,白羊停下了吃草的动作,今天的牧羊活计结束了。崔冉领着三只白羊沿着原本的道路又走了回去,她将玉牌贴在薄膜上,等待大洞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