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在这个小院落里,三个人,最擅长做饭的居然是簇幽这个魔族!
  钟饮真身上有些不足倒也正常。世间本无完人,她既有那般耀眼的才华与成就,老天自然会给她留下些遗憾来平衡。比如,她是个实打实的厨房杀手。
  而钟平之,他纯粹就是懒。偶尔要他做饭,他就会化身预制菜大师。在别的城镇酒楼里点好菜,冰冻封存在储物袋里,热一热再带回来摆盘。外形倒是看着漂亮,味道一言难尽。
  簇幽在钟饮真帮她恢复味觉后,便接手了小院的一日三餐,从厨房新手一路成长为掌勺高手。
  但除此之外,簇幽主要是和钟平之这个人合不来。
  钟平之看着年轻,实际上是有过妻室的。
  他和一个凡人女子恩爱数十年,后来寻尽各种方法为其延寿,均无所获。也曾经为此求到钟饮真面前来。钟饮真的回答是,凡人的衰老不是一种病,是自然天理。于是钟平之又发癫,请钟饮真给他配置一副毒药,让他能像一个凡人一样衰老、死去……钟饮真苦劝无果,也弄不出这种丹药,最后把他赶了出去。
  妻子逝去后,他就成了一道游魂。
  给妻子立好坟,上完香,他就音讯全无了一段时间,和自己的两个孩子断联了。
  实际上,那段时间他是躲到了无忧集里头。
  是的。他未曾在自己的孩子们面前提及过钟饮真的所在,也没有提起过无忧集。
  他的孩子们继承妻子的凡人体质,不到百年就要经历生老病死。他不忍再看那样的事情重演,于是直接选择了逃避。
  直到他的子孙们因为一场大疫,整个家族里死的只剩一个孩子,这才阴差阳错地求到无忧集来,结果发现城主的弟弟就是自己的亲爷爷……
  那画面太美,簇幽到现在还不忍回想。
  现在钟平之倒是承担起了一点做祖宗的责任,给那个孩子在别的地方置办了家产,还从钟饮真这里求了几本医书给他,也算是教授了安身立命之法。
  但机关术,他从未教给任何人。
  钟平之曾经因此感慨过:“小幽,我姐是真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了。你可千万别让她失望。”
  说着又添了一句:
  “即使是我不在,你也能让姐姐过上开心的日子吧。”
  簇幽:“…………”
  这就是她最看不上钟平之的一点了。
  因为钟平之也和曾经的她一样,因为丧妻丧子,陷入了“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的烦恼之中。偏偏他自己还找不到意义。
  但凡人有句话说得好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纵使是家人之间,也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总是要靠互相忍让过下去。
  钟饮真说,她建立无忧集,初心是为了让天下人免受颠沛流离之苦,过上无忧无虑的踏实日子。
  这个梦想太过宏伟了。
  簇幽的愿望就简单许多。
  她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永远永远,无风无浪地持续下去。
  直到——
  簇幽从回忆中醒过神来,面露浓烈的恨意。
  “直到天上那群王八蛋和魔族在平阳州开启决战,一战定鼎。仙帝亲自出手,斩杀‘五灾’中的剩余四只魔兽,以其精血铸就伏魔钟,将魔主封印。同时,平阳州的百姓日夜备战,无忧集也不例外,所有能战斗的人都上阵与魔族厮杀……”
  那一仗,打的苍生泣血,哀鸿遍野。
  簇幽自己是魔族,身份敏感,只能在暗中借机关术的力量来保住无忧集。
  原本,无忧集中虽然有人员折损,但也没到惨烈的地步。
  直到天庭的一位仙君在与魔主的决斗中不敌,受伤坠落在无忧集。钟饮真作为当世第一的医道圣手,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可那位仙君的伤势过重,浑身都被魔气浸染了,根本内撑上几个时辰。
  ……可没想到的是,那仙君死后,形体消散,竟然掀起了一股规模不小的灵气风暴,那精纯的灵力与一般的灵力似有不同。不仅净化了无忧集方圆百里内的魔气,甚至还使伤者痊愈、万物生发,连在战争中被焚毁的山林都恢复了一片苍绿。
  “那是几千年来,第一次有仙族在人间陨落。却没想到,一个仙族的死,可以换来千千万万条性命的生。”
  “但这却暴露了仙族一个致命的秘密——”
  “他们自身,就是净化魔族最好的工具。他们的死,便能让天地清浊归位。”
  “就为了守住这么一个秘密,他们要彻底毁了无忧集,要杀了所有的人。”
  第145章
  天上的仙族,要杀死一城的凡人,有多简单?
  他们甚至不屑于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仅一位手握神器的仙君凌空而至,眨眼间,无忧集便被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簇幽永远忘不了那场天火。
  天际一片昏黑,滚滚火球从天而降,跳跃的火焰铺满整片天空。滚滚黑烟与足以令一切扭曲的热气交织弥漫,模糊了视野……
  她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冷汗浸透衣衫,又在高温的作用下迅速蒸干。她咬了咬牙,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现出了自己的魔族真身,化作一片黑烟穿过了混乱的城市——
  还来得及……马上就到家了!
  “砰”地一声,她踢开门。
  “阿真姐姐!无忧集撑不了太久的!我们快走。带上剩余的傀儡,我们一起杀出去……”
  簇幽焦急的语气瞬间一滞。
  熟悉的小院里,已经开始凋零的梨花树下,除了钟饮真、钟平之外,还有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那是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
  霜白色的长发,从一个羽翅形银冠中倾泻而下。他身着一袭以白色为底的华服,金线与珠饰如辐射的日光般排列其上。那奢靡到有些格格不入的装束,既有一种难言的圣洁之意,又流露着令人不敢逼视的矜贵与倨傲。
  对方站在树下,和钟饮真仿若持对峙之势。
  而钟平之默默无言地站在一旁,脸色苍白,俯首帖耳……簇幽甚至能从他身上隐隐嗅到一种恐惧的味道。
  那男人开口了。声音如玉石泠泠相击。
  “你当真要执迷不悟么?”
  钟饮真忽然轻笑一声,面上的郁色尽数褪去。她朝着男人深深地躬身行礼,郑重道:“师父的教诲之恩,饮真此生不敢相忘。可无忧集是我的心血,城中数千百姓更是以命相托,才愿意来到我这无忧集。我岂能在关键时刻弃他们而去?我有自己的责任要负,有自己的路要走。溯光城虽是我的故乡,但一切已经恍如隔世——”
  “我既入尘世,便再也没有回头之理。”
  她的声音清浅,舒缓,却有种哪怕天崩地裂也无法撼动半分的坚定。
  “你可以回头。”白发男人的声音温和下来,“如同平之。他不是也在盼望着重回溯光城吗?”
  “……”钟平之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神色黯淡地低下头。
  他不敢去看钟饮真现在的表情。
  钟饮真没有半句指责,也未将他当作背叛者。她只是淡淡地、像是评价一个寻常的话题那般说道:
  “他会后悔的。”
  钟平之的心瞬间像是被刺扎了一下。
  他反倒生出几分怨怼来:他怎么会后悔?又会因为什么后悔?
  他们当初是为得到自由,逃离了溯光城。
  或许对钟饮真这种心怀抱负的人来说,这是势在必行的举措。但是对他而言,最开始推动他做出那个选择的,只是那么一点点少年人的好奇心、以及对姐姐的眷恋不舍而已。
  说到底,这尘世根本没他们想象的那么好。反倒是千疮百孔。他在此处处碰壁,尝遍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现在,他又有了机会让一切都回到原点……他有什么理由不回溯光城?又为什么要因此感到愧疚——
  白发男人:“你这又是何苦?”
  钟饮真只答道:“观于海者,难为水也。”
  “…………”
  男人点了点头,不再劝了。
  只见那白发男人手里似有金光一闪。他,以及钟平之的身影,就都消失不见了。
  簇幽原本躲在门后大气都不敢出,等他们都走了,才急切地跑到钟饮真身边:“阿真姐姐,那人是谁啊?”
  “那是我的师父。”钟饮真叹息了一声,道,“他来,是想劝我走。”
  簇幽听见了,那个男人嘴里用的是“溯光城”一类的词汇。
  但她也不愿钟饮真跟着那人走。
  因为她知道,溯光城一定是个很远的地方。远到钟饮真跟那人一走,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钟平之就这么跟着他走了?……也罢,走就走。也省的我看见他就心烦。”
  她抓住钟饮真的手,发现她的双手一片冰凉。或许,在大祸临头的此刻,她并没有表现上看起来的那么波澜不惊——
  簇幽怜惜地抬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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