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于是云浮便不厚道地打消了念头,随意安抚徐凝衣几句就下了马车。
  此时玄天宗的人已经得知他们要前往沫邑,自然是盛情邀请他们同行。
  若是刻意与玄天宗分开走反而容易引起怀疑,云浮和珑渊只好又和玄天宗的人同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南面走去。
  沫邑离上京城不远,满打满算也不过五百里路,玄天宗的马车有灵力运转,不到三天就到了。
  云浮坐在马车内,撩起车帘看向窗外,玄天宗治下的沫邑繁华不输上京,街道上商铺毗邻,行人络绎不绝,屋宇楼阁灰檐朱漆,整洁如新,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这里再也找不到五百年前皇城的影子。
  云浮记得少年时的李如琢经常和几个伴读在皇城宽阔华丽的街道打马而过,穿行于皇城宽阔而华丽的街道,然而现在她举目四望,却已经完全看不出那条街道的踪迹。
  忽然胸口传来窒闷的感觉,云浮才想起李如琢的魂魄还在她的身体里,心脏每跳动一下就微微发痛,似乎是他在缅怀过去。
  云浮怕再看下去会激起人魂更多反应,连忙放下了车帘,转头对珑渊道:“想不到五百年后的皇城竟然变了那么多……”
  云浮一怔,珑渊不知何时也轻轻挑起他那边的车帘,透过缝隙静静看着窗外。
  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映在他一侧脸颊上,俊雅的五官被镀上一层光晕,同时也照见了他瞳孔深处,浅淡到几乎要看不见的悲悯和愁绪。
  珑渊在伤心。
  云浮意识道这一点的时候才想起,珑渊以自身神力温养人魂,受到的影响并不比她小,冥冥之中,他们似乎已经与李如琢的人魂牵连太深。
  云浮放轻了声音:“师兄……”
  珑渊偏头看向云浮,许是还未从方才的思绪中剥离出来,他漆黑的瞳仁中似是揉进了点点碎光,看向云浮的时候还在微微晃动着,云浮愣住,哪怕是当年瑶殊离开天庭,她也没有见过珑渊这般脆弱的模样。
  但是很快珑渊就恢复如初,他放下车帘,若无其事对云浮道:“进入玄天宗后,见机行事。”
  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只是云浮的错觉。
  云浮很快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低声应道:“是。”
  和玄天宗同行时,徐啸行就邀请她和珑渊前往玄天宗落脚,考虑到种种原因,他们都觉得住进玄天宗是最佳的选择。
  如今的沫邑是玄天宗的地盘,也是他们的仙府所在,京城的山门只是他们的一处驻地,住进玄天宗一来可以探探其与玄晖的牵扯究竟有多深,二来云浮梦中只记得那抹魂魄是在一座山上,若是他们早于玄天宗到达沫邑,凭着阴阳镜找到人魂也不难,可是既然玄天宗的人已经回来了,那么在其地界上使用法宝定然会惊动徐啸行,所以他们打算暗中观察,等玄天宗的人行动的时候他们就跟在后面,见机行事,也可省掉许多麻烦,等人魂收回来,之后的事情就无所谓了。
  当云浮来到玄天宗的仙府才知道,上京城的山门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落脚处,她看着眼前绵延不断的山岭,忍不住感慨,就算成不了仙,在凡间做到人上人,所享受的一切也不比天上的神仙差了。
  徐啸行在一旁笑着介绍:“玄天宗的仙府,外人称之为九涧十八峰,概因这十八座山峰都是玄天宗的仙府所在,而山中有九条主要的涧流,每一处都是难得的人间仙境,届时二位仙长可以一一品鉴一番。”
  珑渊向徐啸行微微颔首:“多谢掌门款待。”
  徐啸行看着珑渊,见谦和有礼,温润如玉,却不知为何心中微微犯怵,他掩饰般呵呵笑了两声,吩咐女儿亲自将两人带到落脚的地方,自己先去休息了。
  因为玄天宗的仙府过于广阔,待客的地方单独在一处峰顶,徐凝衣担心裴栖吟,将他们带到住处就先告辞离去了。
  云浮站在山顶,从高处看去,四周山峦起伏,古木参天,云海翻滚,仿佛伸手就能碰到澄净的蓝天。
  云浮感慨:“不愧是能花三百万两银子买灵石的仙门,玄天宗的仙府果然名不虚传。”
  珑渊站在云浮身旁,静静凝视远处的青山云海,目光依旧平静,可是对云浮来说,有些太过于平静了。
  好像自从到了沫邑,珑渊就一直很安静,虽然在天庭的时候珑渊就一直冷冷清清,沉默少言,后来来到凡间,云浮明显感觉他比在天庭的时候多了一些鲜活人气,也比以前爱笑,可现在这模样,好似又回到了清冷的云极宫,他依然是高高在上清冷如玉的天帝陛下,而她永远只是站在他身后的属下。
  这种感觉让云浮有些不安:“师兄……”
  珑渊回神,但目光依然停留在远处的山峦之上,他道:“五百年前的皇城就在这附近,但旧址已不可考。”
  云浮微讶,纵然她受人魂影响,梦见过李如琢的前世,她都无法确切记住皇城的位置,珑渊竟然知道。
  云浮问:“师兄之所以知道,是受了人魂的影响吗?”
  在清风拂过树叶的间隙里,珑渊微点了一下头。
  云浮微微叹了口气,看来他们都被人魂骚扰得不轻,此刻她只想尽快找到凡间最后一丝魂魄,然后回天庭,结束这一切。
  珑渊道:“我之前在徐啸行身上留了神识,他们行动我便可知晓。”
  云浮会意:“我明白了。”
  若是玄天宗前往人魂所在之地,他们便可暗中跟随,然后再趁机下手。
  第43章
  金秋十月,余暑难消。
  李如琢骑马穿梭在层层密林之中,太阳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即使深处林中也很难感受到一丝凉意,他身穿月白色骑射服,腰间紧束一条革带,勾勒出挺拔的身姿,眉眼间神色过于冷淡,以至于周围的空气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清凉了几分。
  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恶臭若有似无地飘散在闷热的空气中,李如琢不适地皱了皱眉。
  策马朝着味道袭来的方向走去,马蹄踩过杂草发出窸窣的声音,在无风无人的丛林中清晰可闻。
  “……救我。”
  一声微弱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李如琢勒马凝神,仔细辨别声音的方位。
  “……嗬……嗬……”
  像是将死之人艰难的喘息。
  李如琢调动灵力戒备,同时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越靠近,那股难闻的味道就越明显。
  直到他在一棵浓荫密布大树下发现一个形容苍老,满身血污之人,李如琢确认了周围没有危险,翻身下马,走近那人后却被眼前所见震惊到近乎惊恐。
  躺在树下的人下半身还算完整,然而上半身的两只手臂,只剩下零星挂着血红肉丝的森森白骨,他双臂上的肉,竟然被人生生剐了个干净。
  李如琢深吸一口气,来不及思考其他,连忙蹲下为对方输入灵力护住心脉,他的声音惊疑不定:“你……你是谁?为何会变成这样?”
  然而当他灵力触及那人丹田时就全都明白了,这个老者是个元婴期修士,可是此刻他体内的灵力已经被抽干大半,如同渐渐干涸的池塘,即将露出泥泞的塘底。
  此时距离凡间绝地天通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修仙界近年来屡屡出现高阶修士消失,低阶修士突然晋级的事,人皇几次下令彻查皆丝毫无果,似乎修仙界所有人都联合起来,心照不宣又不约而同低隐瞒背后血腥残忍的事实。
  抽干的灵力,被剐的血肉,李如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即使他注入再多的灵力,眼前之人也救不回来了,他目光沉痛而愤怒,问那老者:“是谁?”
  老者气若游丝:“吾儿……杀了我。”
  李如琢闭上了眼睛,手轻轻覆上老者的头顶,温和地释出一丝灵力,老者如愿以偿地结束了惨无人道的折磨。
  远处有喧哗的人声传来,李如琢起身,站在原地不闪不避,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前方,直到一群修士寻到这里。
  看见李如琢,所有人都呆了呆,再看向他脚边已经断气的老者,几人目光犹疑,神情莫测,但隐隐的杀意并不能瞒过李如琢的眼睛。
  一个中年修士越众而出,朝李如琢行了一礼:“明阳宗掌门徐彻见过秦王殿下。”
  李如琢冷冷质问:“此人是谁?”
  徐彻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眼神同时闪过狠厉和不忍,终究是道:“此人是宗门之中一个罪大恶极的囚犯,今日竟然越狱逃至此处,惊扰殿下狩猎,是我们宗门的罪过。”
  李如琢目光犀利沉冷:“你当本王是谁,敢这么欺瞒本王?残害亲父,还要玷污其身后之名,尔人耶?禽兽耶?”
  掌门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脸上杀机尽显,李如珪和李如琢跟随人皇西巡至洛邑,而洛邑最大的仙门就是明阳宗,人皇一行人自然就在明阳宗落脚,今日李如琢独自出来骑射,然而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关在地牢的前掌门竟然逃了出来,还好死不死让李如琢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