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公司楼下的店,也是程氏出资。店里没别的客人,程期年让店长提前打烊,清退了店里所有员工,只剩下他和程万里。
  程期年没什么耐心,坐下后双臂压上桌边,周身气势冷冽逼人,“说吧,付唯什么事?”
  程万里摘掉帽子口罩, 脸上的伤还没有好,鼻梁高高肿起来,让他看起来面相滑稽又狰狞,“程期年,你别被付唯骗了。”
  程期年眼底划过沉厉,表情没什么波动地看着他。
  “付唯和你在一起,你真的就以为,是他爱上了你?”程万里斜着嘴角道。
  程期年笑出了声,笑里带着冷意,还有嘲弄与讥讽:“他没有爱上我,难道爱上了你?”
  “他谁都不爱,他爱的只有权和钱。”程万里阴恻恻强调,“你难道忘了两年前,他为什么和我订婚了吗?不是因为他喜欢我,是因为——”
  程期年淡漠打断他,“是因为你仗势欺人。我当然知道他不喜欢你,程万里,别拿我和你比,”男人厌恶地皱眉,“你们程家人,还真是一脉相承。”
  程万里像被踩中痛脚,拍着桌子高声愤怒反驳:“什么叫我仗势欺人!订婚本就是付家高攀,分明就是他付唯,想利用我傍上程家,我不过就是他的棋子——”
  “程万里,我看你是消失两年,连脑子也一起坏掉了。”程期年从桌前站起,漫不经心地垂下眼,“没事我先走了,咖啡钱记得付一下。”
  程万里面容扭曲地抬头,一把抓住程期年的手,紧紧抠住他的袖扣,“你知道他不喜欢我,那你知不知道,他不喜欢我,还愿意和我做戏?”
  程期年眼眸凌厉阴沉,目光落在他那只手上。今早出门的时候,他戴的袖扣,恰好是付唯送的。现在程万里的那只手,好死不死正抠着袖扣。
  男人霎那间怒意升腾,捏住程万里的手发力,将他捏得痛叫起来,“松手。”
  程万里被迫松了手,手腕绵软无力垂下,程期年伸手拿纸巾,擦干净袖扣上指纹,看程万里的眼神,犹如利剑要将他戳穿。
  “做戏?”他如置身于天寒地冻的冬日,眸光要将程万里完全冰冻起来,“你指的是搭肩膀那些?”
  他已经摸清程万里来意,“李牧让你来的?是他教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玩起这种小儿科把戏来了。”
  程期年一边朝他撂话,一边将纸巾捏成团,丢到程万里跟前,唇角勾起冰凉弧度。
  程万里垂着头,突然低低地笑开了,“付唯嘴巴上有痣,你知道吗?”
  “痣长在嘴巴上,谁都看得到。”程期年漠然道。
  “那么付唯嘴里的虎牙,你也应该知道?”男人伸出一截舌尖,回味般地舔了舔嘴巴。
  程万里嘴巴干燥起皮,像烈日下皲裂的黄土地,猩红的舌头来回舔动,带着明晃晃的挑衅与炫耀。
  程期年脑中轰然一声,回过神来时,手已经揪住对方衣领,死死将对方提了起来,手背力道紧绷青筋浮现,一字一顿话语含怒地问:“程万里,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衣领在脖子口收紧,程万里被迫身体腾空,从座位里微微离开,他呼吸困难,一张脸憋红了,却还是断断续续地大笑起来,“意思就是,你能和付唯做的,我也能和他做。你应该和他接过吻了吧,也舔到过那颗虎牙了吧,很爽是不是?”
  程万里在他手里喘粗气,“付唯不喜欢我,还是愿意和我接吻。程期年,”他像台老旧的风箱,发出粗砺漏风的声响来,“当年付唯能为了付家,和我订婚,现在也就能为了付家,和你谈恋爱。”
  “没有什么是他付唯做不到的——”程万里发出嗬嗬的沙哑笑。
  拳头裹着劲风砸过来,程万里被他打倒在地,裂开的嘴角流出血。程期年将他上半身拽起,面若冰霜带着震怒,“程万里,你信不信,就算我不动你,也有的是办法,让你在南城吃尽苦头。”
  程万里歪着嘴角没说话,眼睛里有恐惧,也有愤恨与不甘。血顺着他下巴滴落,有什么东西,从他口袋里滚了出来。
  程期年冷冷垂眸,随后视线定住。他认出来,那是一支录音笔。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东西,他拽程万里的力道加大,随手将对方甩倒在地,看程万里的眼神,如同看瘫软的垃圾。
  程万里倒在地上喘息,一只手哆哆嗦嗦挪动,摸到那支掉出的录音笔,颤抖着按下了播放键。
  付唯的声音传出来,就这样没有任何遮掩地,清晰落在程期年耳朵里。
  第一段他听到付唯说:“我听说程期年拒绝了你们家?靠脸也是我的本事。换作是你这张脸,那张床你爬得上去吗?你能用这张脸,换来程期年的施舍吗?”
  第二段是程万里的声音,他听到程万里问付唯:“程期年不是你男朋友吗?你也不想看程期年被算计吧?没了程期年的帮衬,付家以后可怎么办?”
  他听到付唯没有反驳,也听到付唯说:“是啊,怎么办。”
  录音一共两段,来来回回地放,程期年一脚踩上去,声音终于停下来。
  程万里躺在他脚边,大口大口喘了片刻,眼尾斜挑起来,舔着嘴巴上的血,神情阴郁地看他,“付唯送你的袖扣,去年就停产了。他在英国提前买好,回国后接近你,继疏远的陈家后,给付家物色新靠山,一切都早有预谋,不信你可以去查。”
  “他最擅长做这种事。”程万里说着说着,突然语速急促,流露出愤懑来,“当年我会喜欢上他,也都是他背后算计。不然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我不可能会对他一见钟情……”
  程期年一脚踹上他肚子,声线狠厉令人毛骨悚然:“闭嘴。”
  付唯给程期年发了两张照片,第一张对方回得很快,第二张却迟迟未回。他没有再发,将两杯酒放在吧台上,等程期年回来喝。
  程期年回来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还要晚一些。付唯已经洗完澡,坐在客厅里看电影,只开了一盏落地灯。
  门口传来开门响动,付唯听到后抬头,就见玄关里没开灯,关门声落下没多久,男人从黑暗里走出,停在阴影与灯光交界处,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怎么不开灯?”落地灯光线暖黄柔和,程期年比那盏灯还高,付唯看不清他的脸,伸手打开了吊灯。
  白炽灯光亮起那一瞬,他能够明显感知到,程期年落向他的视线,笔直移向了其他地方。付唯跪在沙发里,面朝男人站立的方向,怀里压着一只抱枕,终于看清对方脸色。
  程期年周身气压很低,面上没有情绪变化,眉宇间压抑又阴沉,看起来心情很糟糕,甚至还有可能动过怒。
  付唯下巴抵着抱枕,眼中浮起点诧异,直起上半身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程期年视线投回来,看他的眼眸里很黑,语气里掺杂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冷淡。
  付唯心思敏锐,丢开抱枕朝他靠近,双手按住沙发扶手,抬起脸要去亲他,却被对方偏脸躲开了。
  程期年往前迈了一步,声音毫无波动地开口:“我去洗澡。”
  付唯没说话,观察他离开的背影,垂着眼皮蹙起眉来。他第一反应是猜测,或许对方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问题。
  念头浮出的下一秒,他又很快地否定掉了。他不该刻板看待程期年,他了解程期年,对方从来都不是那种,会将工作上的问题,下班后带回到家中,迁怒给其他人的性格。
  所以问题不是出在别的地方,而是出在他自己身上。让程期年不高兴的,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
  付唯从沙发里下去,站在浴室门外等他。程期年从卧室出来,付唯靠着门边墙壁,不错眼地盯着男人看。
  程期年好似没察觉,就这么直直越过他,要往浴室里头跨。付唯悄悄伸出一只手,力道很轻地拉住了他。
  对方没有挣脱,停下脚步缓慢地偏过头,眸色黑沉地扫了他一眼。
  付唯勾着他手指,抚摸他手指骨节,抿着唇没说话。
  程期年也没有催促,就这么仍由他勾着,面无表情立在他跟前。过了一会儿,付唯终于出声问:“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良久的沉默后,程期年缓缓吐出字:“有。”
  “那就现在说吧。”付唯道。
  程期年手握紧了,将他的手紧紧圈拢,神色终于有了起伏,却是一点一点下沉,声音亦是低暗干涸的:“你想现在听?”
  付唯点了点头,“现在。”
  话音落下那刻,圈拢他的那只手掌,就骤然间无声放开了。
  程期年身体转过来,伴随着粗沉的呼吸,胸膛轻微急促地起伏,他没有再碰付唯一下,就这么笔挺僵直地站着,千万种情绪呼啸着涌过心头,最终在眼底凝结成深潭。一弯只要不坠入石块,就能始终维持死寂的潭水。
  “付唯,我问你。”男人语气冷沉发哑,“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找我,替你收拾付家的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