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以及,“人手不够”不可能是一两天的事,他不会不知道补强机制,怎么到了靠老板来扛的地步?要么员工是在被动减少,要么就是……根本没有预算。
  最后——“十八天。”竟然清清楚楚说是十八天,说明有具体节点,有无法回避的截点!
  虽然如此,好像这些猜测都过于敏感,逻辑上其实错误不大,但是,那种可怕的第六感就是挥之不去。
  千言万语,竟只化作一句无凭无据的猜测:
  “你是不是快撑不住了?”
  闻岸潮没有走回来,只转了个角度,让两人的视线平行:
  “是。”
  只有游辞一人听得见。
  然后他推门离开,风灌进来一阵,窗帘微微飘起。
  游辞站在原地,和他、也和屋里的人,一一擦肩而过。
  再见到他,就像走了好远好远,终于回到了家。这一站太像终点,却也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第82章 我不能再让自己伤心了
  ——但是他承认快撑不住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什么事!
  游辞胸口很堵,回到房间立刻去找他的联系方式——全部删除拉黑了也没什么用,电话号码早就烂背于心。
  他的手都在抖:【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闻岸潮竟然是秒回:【没有。】
  很快补追,【有点累就和你抱怨一嘴。】
  是吗?游辞有些脱力。
  心忽然没了着落:“他只对我承认这些脆弱”“或许真的是随口抱怨”“分开是不是有苦衷”“但他都让我这么伤心了”——真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受徐洋那套“要学会复盘学会爱自己”的理论洗脑,游辞本来已经有些信服,但这种时候却很无比清醒地意识到……
  或许。
  只有在不怎么喜欢的人面前才能做自己。至于真的爱一个人,那只能是对自己彻头彻尾的背叛。
  游辞埋入枕头里,深深地吸气。
  我不能再让自己伤心了。
  他疲软地闭上眼睛。
  *
  老周最近也病了。
  与闻岸潮不同,她本来就瘦的要死,再一忙,几乎前胸贴后背,没几天就倒下了。
  但这个女人被她那一众abcd包养的男人伺候着,病中的日子也是过得美滋滋,康复速度堪称搭上火箭,没多久就重振旗鼓,继续做拼命十三娘。
  今天,她拨通闻岸潮的电话:“好消息,有个老客户拖的尾款到账了,算上之前卖掉的楼面,债能压下去一半。”
  闻岸潮:“够了,就不欠他们的了。”
  她哼哼两声,忽然问:“你是不是和游辞见面了?”
  闻岸潮一下子猜到:“他找你了?”
  老周:“早上,两点四十三分,问我公司是不是遇上事儿了。”
  到这里,她忍不住道:“我可提醒你啊,他虽然是搞理论的,但是跟你那个叫小徐的朋友可不一样。金融系高材生,他算哪门子门外汉!”
  闻岸潮沉默片刻,道:“你比我擅长敷衍。”
  分明就是在说,你知道怎么做。
  老周随口道:“是吗?”
  她边翻文件边说:“好像还真是,你比较擅长冷漠,不然他也不会跑来问我。有的时候,别管原因是否真实,人要的就是个答案。”
  闻岸潮:“这次是我的原因。”
  老周调侃:“没冷漠到底?”
  “一直见面就做不到。”
  老周:“那就别见面,不是坚持的挺好吗?”
  闻岸潮:“算过了,防不住意外。”
  老周好笑道:“你也有这一面?真想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可惜我不是游辞……”
  她这点说对了,闻岸潮从不与她感性,此刻也一样:“我们是朋友,在某些地方算是同类人。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如果双方都会很辛苦,不如不开这个头。”
  老周想了想,难得认真地回复:“我现在和你想的一样,但以前的我不是这么想的,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闻岸潮应了一声。
  老周心里判断他不怎么想听,但还是说下去了:“辛苦也是可以在一起的。见过关系好起来的样子,不好的时候,就想等待它变好——爱就是会让人愿意去等和做。”
  闻岸潮却说:“我不这样认为。爱也有边界,尤其当人的底层性格和这份爱有冲突,终究难以持续。”
  老周:“你是说你们不合适?这不应该吧!人是可以改变的,虽然很难,但你们现在都经历了大事,事教人,很好改变,别不信邪。”
  闻岸潮沉默着,道:“人会变,但没那么快,也没那么刚好。况且,目前的阶段,这些问题都排的很靠后,即使它们可以解决。”
  “……和你聊感情,真是聊不动!说到底,我能理解你,也能理解他,在他那边,大概认为你要么是不喜欢他,要么就是只愿意在一切顺利的时候喜欢他吧。”
  闻岸潮反问:“那你觉得我能给他什么?”
  作为搭档,老周傲气道:“物质啊!老板。”
  闻岸潮泼她、也泼自己冷水:“我们还欠着很多债。”
  “这只是暂时的,谁当老板不是起起落落?你是对我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迟早东山再起!我现在就把这个话放这儿了。”
  闻岸潮依然冷静:“你很清楚他要的不是物质。”
  老周:“……等忙完这阵,你陪他啊!陪伴算不算?”
  闻岸潮:“什么时候能忙完?”
  这谁能给保证?老周忍不住道:“又来了,就让他等你不行吗?”
  闻岸潮陈述道:“我说了,他就会等。”
  老周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道:“你不需要愧疚,更不需要搞得这么复杂。只要是真心对你,这些他都乐于去做。”
  闻岸潮:“就是因为对我有真心,复杂才是对他的尊重。”
  “……”老周烦了,“你非要较真!看看我,我现在不就是另一个你吗,告诉你实话吧,我甚至拖着abcd‘工资’呢,最多每天哄他们几句,这不也在维持着吗?你就偶尔给些情绪价值,也能熬过这段啊!”
  闻岸潮:“情绪价值应该是解决问题的能力。我现在连他最简单的安全感都接不住,更不要提其他。”
  到这里,他忽然说:“目前这通电话都有可能有人在监听。和人说话尚且需要提防,我拿什么谈亲密?”
  如火如风的老周也哑火了,她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最后,只能有气无力道:“但你不是愿意在他面前展露脆弱?也许在你内心深处,是把他当大人看的,而不是那个你想宠爱和保护的孩子。”
  闻岸潮不否认:“是,但我最多只能坦诚到这个地步了。”
  两人一阵沉默。
  他们又聊几句工作的事情,随后结束了通话。
  但没多久,老周又拨了过来。
  显示沉默,随后老周说:“我和你道歉。”
  闻岸潮简短道:“不用。”
  老周嗤道:“和你道歉是因为你说的和做的是两码事,我看在眼里,所以不想委屈了你。”
  漂亮的周小姐非常傲娇,“姐姐宠你,不然谁稀罕和你矫情?”
  闻岸潮笑笑。尽管她看不见。
  老周:“其实我知道你不是这意思,你就是太明白这世道怎么运转了,太清楚哪种事会拖垮人……我最不该拿你和我作比喻。”
  静了几秒,她说:“你比我认真。”
  “也比我理性。”
  这句不是夸奖。他知道。
  *
  游辞又开始睡不着觉了。
  他的食欲也受到极大的冲击,看什么都没胃口,简直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不如说更糟糕,安眠药都不起作用。
  他没有再联系过闻岸潮,两周内尝试了所有让自己恢复作息的办法,最后发现效果最显著的是抱着一条围巾睡觉。
  闻岸潮留下来的围巾。他记得是冬天的一个早上,对方忘记带走,被他在微信上提醒,也只是说“不用了”。
  上面还有那种介于家和酒店之间的气味。
  游辞抱着它睡了几天。
  直到它也不能再起作用。
  游辞从天黑睁眼到天明,他双臂发麻,胸口堵得厉害。这次很快就做了决定,先是跟主任请假,然后拨通电话。
  闻岸潮等了会儿,才说:“喂?”
  游辞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产生任何情绪了,他开门见山:“我能不能去你那里睡觉。”
  这话听着怪,他于是又心灰意冷地补充一句:“我最近睡得很差,再不睡好,可能就要猝死了。”
  闻岸潮问他:“你现在在哪?”
  半个小时后,游辞下了楼。
  见面地点并非是公寓正门,而是在b2地库通往消防通道的出口,那地方平时没人用,也没监控,只是每年例检时会刷到存在感。
  游辞绕过几只共享单车和一堆破纸箱,才看到停着的那辆黑色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