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这个问题郭俊答不上来,想了想,郭俊道:“属下只知道一件事,只要有小姐在一日,夜统领便会忠于姜家一日。无论夜统领有多强大,家主大人都不必忧心。”
  *
  “玄甲修罗?”
  许南风的眼睛闪闪发亮,“呵,这名儿威风!我也想要一个!”
  姜菡萏今晚出去逛街的时候由阿夜作陪,他便自己去庆州城中逛了逛,还给姐姐买了城中特产,准备回去就给姐姐,没想到姐姐竟然也来了。
  许南珠收下弟弟的礼物,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啊,只是觉得名字威风吗?阿夜在庆州说一不二,你不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威风吗?”
  许南风想了想,他在梁州别院带府兵,府兵尊敬归尊敬,但确实不如这
  边的府兵对阿夜那般敬畏,阿夜令行禁止,府兵们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阿夜拿下了景州,你可知道?”许南珠道,“按说,梁州的府兵该分一半出去,你是最好的统兵人选,本该像阿夜一样成为真正的一州之主。”
  许南风一脸兴奋:“真的啊?”
  许南珠:“小姐一向对你甚是看重,却迟迟没有下令,说明有人从中作梗。”
  而这个人,八成是阿夜。
  景州是他打下的,他有足够的话语权。
  许南风倒是看得很开:“算了,他打下的自然得归他,唔,以后我自己去打一个。”
  许南珠看着弟弟,爽朗过头了,就有点没心没肺。
  “阿风,你没有发现,小姐待阿夜很不同吗?”
  许南风点头:“毕竟阿夜跟她时间更久,她更信任一些。”
  “……”许南珠决定不再迂回,直接道,“阿夜心仪小姐,满眼都是小姐,他对小姐有非分之想。”
  许南风一惊:“可小姐明明对我……”
  “对,小姐明明对你示好,他将会是你的劲敌,只有除掉他,你才是小姐身边最信任的人。”
  所以她才会对姜祯诸般提醒。
  不管是什么原因,“瞒上”都是大过。再坚实的信任,也会因为“隐瞒”二字而产生裂缝。
  *
  小楼内,阿喜被遣了出去,屋内只剩姜菡萏与阿夜两人。
  阿夜垂手站立,低着头,不语。
  姜菡萏坐在椅上,看着他半晌:“好了,现在没有旁人了,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阿夜低声:“我错了,对不起。”
  姜菡萏实在很难把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少年同那个手段血腥的玄甲修罗联系起来,板着脸问:“错哪儿了?”
  阿夜:“我应该把林长河关起来,等你走了再放出来。”
  姜菡萏:“……你、你是打定主意要瞒着我对吗?”
  “你看,若是能一直瞒着你,你就会一直高兴的。”阿夜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遗憾,“你只在这里待一天,以后也未必会再来,我……我希望你能看到最好的庆州,最好的……”
  ……最好的我。
  可惜,他努力隐瞒的一切被姜祯叫破了。
  一切还是传进了菡萏的耳朵里。
  他有几分颓丧,想把林长河抓起来杀个几次,还有姜祯……不,姜祯不可以,菡萏会生气,会伤心。
  他一再劝说自己,可姜祯要把菡萏带走的模样一直在他眼前晃,每晃一次,心里的杀机就重一分。
  姜菡萏按了按额角,不知该从哪里同他讲起,想了想,最重要的还是要教会他不可过于残忍。
  “你先说说,为什么要……要把鬼见愁那样?”
  “剥皮吗?”阿夜道,“若是不剥皮,整个人吊上去,吊不了多久,脖子就会断,只剩一个脑袋,看着不够吓人。”
  姜菡萏努力抹去脑海里想象的画面,她经历过乱世,见过比这个更恐怖更血腥的事,但是她真的不愿阿夜去做这些:“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阿夜认真道:“这个法子最省事。人们都怕死,只有死才能让他们老实。如果不这样,会有更多人冲过来杀我,我就要杀更多的人,很麻烦。”
  姜菡萏看着他,他的目光仍是清澈单纯,一如最初被她捡回来的时候。
  庆州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战场,他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来杀他。
  她的声音有点低沉:“既然这是最好的办法,为什么还要瞒着我?”
  “因为……”阿夜顿了一下,“我怕你害怕。”
  姜菡萏:“什么?”
  “玄甲修罗,郭俊跟我说了什么是修罗,修罗,是恶神,不是人。”阿夜低声道,“很多人怕我,看见我就逃。菡萏,我很害怕……我怕你知道了以后,也会怕我。”
  杀鬼见愁的时候,他没什么感觉。
  所有人面对他望风而逃的时候,他也没什么感觉。
  可当菡萏要来庆州,要看到这一切,他忽然害怕了,身为人的种种情绪复苏——如果菡萏在面对他的时候脸上也流露出恐惧,也和别人一样想逃开……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可以……不可以让菡萏知道。
  可老天爷偏偏像是在戏弄他,菡萏还是知道了。
  他无法遏止心中的恐惧,上前一步,单膝跪在椅前,握住椅子的扶手,将姜菡萏圈在椅内。
  他握着椅子的手十分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一想到菡萏会逃开,他就恨不能将自己化为牢笼,永远地困住她,不让她离开。
  他仰头望着姜菡萏,低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菡萏,别怕我好吗?”
  第56章
  阿夜明明是跪着的,也是在仰视,可也许是因为臂展太长,像一道围栏,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姜菡萏觉得自己整个人被他圈了起来,莫名有些不自在:“你先起来。”
  阿夜目光有些哀伤,没有动。
  姜菡萏叹了口气:“阿夜,我在你心里,胆子就这么小吗?”
  阿夜:“若是胆子大,晚上睡觉怎么会常做噩梦?”
  姜菡萏心说那不一样。
  “你的手段确实残忍了一些,但恶人自有恶报,对付恶人,再怎么凶残都不过分,我不怪你,也不怕你。”姜菡萏说着,微微笑了,“你还是我的好阿夜。”
  她脸上的笑容像阳光点亮天空一样点亮了阿夜的眼睛:“当真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阿夜眼中的担忧与阴霾完全消散,整个人一跃而起,仰天嚎叫了一声。
  这是狼嚎。
  随即,不知从哪里传来另一声长嚎,像是在应喝。
  姜菡萏:“玫瑰糖?白天怎么没看见它?”
  “现在叫阿糖了。”阿夜说着,皱了一下眉头,“自从来了庆州,它越来越不像狼了,而且现在很丑。”
  姜菡萏很好奇怎么个不像法,阿夜无奈,告诉她真的很难看。
  姜菡萏想看,阿夜只得嚎了一声。
  然后就见夜色中飞快奔来一只肥硕圆润大狗,一边跑一边有什么东西在空中飘飞,待到进了小楼,便飞身往阿夜身上扑。
  阿夜长腿飞起,给了它一脚,半空踹出一大片飞舞的蒲公英。
  姜菡萏:“……”
  阿糖之前在斗兽场里出来时一身是伤,瘦骨嶙峋,此时已经结实滚壮,并且炸毛,身上的毛凹一块凸一块,确实……很丑。
  阿夜解释:“狼到了夏季会换毛,没有同伴跟它打架,它身上的毛不容易褪,于是长成这个丑样子。”
  阿糖好像还记得姜菡萏,冲着姜菡萏点头摇尾,有点鬼迷日眼,想往姜菡萏身边凑,又有点不敢,于是挨在阿夜脚边向姜菡萏咧开嘴。
  姜菡萏:“它看起来不怎么像狼,更像狗……”
  阿夜一脸嫌弃:“它天天出去找小母狗。”
  阿糖倒是挺骄傲,“嗷呜”了一嗓子。
  阿夜看起来还想给它一脚。它到处飞毛,把菡萏的小楼都弄脏了。
  “不许欺负它。”姜菡萏道,“它以前那么可怜,现在也该让它过点好日子了。”
  她左右看了看,从果盘里拿了个桃子,问阿夜:“狼吃这个吗?”
  阿夜点头:“吃。”
  姜菡萏便扔给阿糖。
  阿糖一仰头就叼住,“咔嚓咔嚓”啃了起来。
  阿夜想起从前还在狼群里的时候,除了狩猎,狼群还喜欢找果子。
  狼不会爬树,只能在树底下捡掉落的吃。但阿夜会,于是他常常爬上树把果子都摘下来,它们吃得很开心。
  从他被斗兽场抓走,他就没有了同伴。
  不过没关系,他有菡萏,还有这只丑阿糖。
  阿糖吃得很开心。
  阿夜在姜菡萏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想了想,认真道:“我以前也很苦,现在也想过点好日子。”
  姜菡萏正拿起第二颗桃子,准备喂给阿糖,闻言一怔,心想你现在是庆州的玄甲修罗,日子过得还不够好吗?
  但只见阿夜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桃子上,又从桃子上,移到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