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吱吱”声传来,尾音拖得又细又长。
  陈嘉弼能清晰地感知到,董只只在用极其轻微的动作,拉开衣橱的门。
  衣橱上了年纪,半夜被惊扰,发出抗议。
  董只只不顾抗议,把温暖带给弟弟,在陈嘉弼身上轻手轻脚盖被子。
  冰凉的指尖,无意间拂过隐匿在黑夜里的苍白面颊,感到一阵灼热的炙烫。
  她把手搭在陈嘉弼额间,热得厉害,伴有细密的汗液。
  陈嘉弼到底有没有发烧,只有他最清楚。
  他长期睡在阴冷潮湿的阳台,这点寒风,对他来说,好似挠痒,不值一提,根本无法击溃年轻气盛的体魄。
  但他烧得厉害,烧昏了头,丧心病狂地半夜偷偷爬上姐姐的床,且不满足,想要奢求更多。
  他确实烧得神志不清。
  董只只推了他两下。
  做戏做全套,陈嘉弼此刻自然不能半途而废,扮作一副死猪样儿。
  只要我不睁眼、不回应,你就拿我没办法。
  董只只想把陈嘉弼推醒,让他服感冒冲剂,又不想大半夜把陈鼎之吵醒。
  明天周一,三人都有课。
  她从床头柜抓过手机,看一眼时间,三点差十分,踌躇片刻,想想还是算了。
  陈鼎之的小老虎抱枕,被董只只临时征用。
  她抬起陈嘉弼的头,“病人”相当配合,脖颈稍稍施加力度。
  悄无声息做完这一切,董只只回床睡觉。
  被子有姐姐的味道,陈嘉弼高度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很快入眠。
  早晨起来,身旁空空,床单早已没了温度。
  “我不要吃面包,这个过期了,硬得像块石头,我刚换好牙,磕坏了没的换,吃培根煎蛋行不行?”陈鼎之的吵闹声,穿透门缝。
  “嘘!轻点!你哥病着呢!”董只只压低嗓音,“这是我自己做的面包,哪有过不过期,你不吃我吃,等着,现在就给你做培根煎蛋。”
  姐姐大嗓门惯了,还知道体贴人,暖意在陈嘉弼全身涌动。
  尚在预热阶段,立马被董只只随后的尖叫声冷却:“陈鼎之,你刚自己说的,牙坏了没的换,大清早,居然给我偷喝可乐!再让我看到,把你牙全拔了,自己热牛奶去。”
  一时没控制住,董只只开门往卧室里张望:“你醒了啊?还烧不烧?”
  董只只走近坐起的陈嘉弼,在他额头上搭了一把:“还好,烧退了。起来吃早饭,一会我送你上学。”
  平时早饭,董只只很敷衍,有什么吃什么,时间仓促,就去潍县路路边的早饭摊随便买点,中山路是商业街,开门没那么早,价格贵死人。
  今日董只只起了个大早,或者说一夜没睡好,早早起身,把熬了一个多小时,腾着热气的粥端到陈嘉弼面前,嘴里叼着隔了三天的自制面包:“你身体不舒服,别吃乱七八糟的,清淡点。”
  在做面包这件事上,董只只铆足了劲,跟自己较真,在烘焙店兼职半年多,她不信连个面包都做不好,心里不服气。
  可惜在全家最不受欢迎早餐里,自制面包首当其冲,陈嘉弼还好,硬着头皮啃,陈鼎之总找各种理由拒绝,宁可饿肚子,也不吃。
  董只只没办法,只好单独给他做早饭。
  粥是特意为他熬的,陈嘉弼大口喝,喝得一粒米都不盛,热乎乎的粥里,满是姐姐的关爱。
  交通管制不严,大的坐后排,小的站前面踏板,董只只骑电瓶车,送两人上学:“你抱紧点,我骑得快,别一个拐弯把你甩下来。还有你,头低下来,你叫我怎么看路!”
  榉园学校离家近,董只只先送陈鼎之,再把陈嘉弼送到三十七中。
  替他摘下头盔,董只只交代:“书包里有感冒冲剂,第一节课间休息,记得自己冲,趁热喝,不舒服打我电话。这几天别住校,把病传染给同学不好,放学我来接你。”
  陈嘉弼点头,说记住了。
  目送他进入学校,董只只给班主任发了条消息,告知陈嘉弼今日发烧,如有不适,尽快联系。
  遵从姐姐嘱咐,身体状况完全健康的陈嘉弼,服下姐姐特意为他准备的感冒冲剂,精神抖擞。
  不过回家还得继续装病,感冒发烧痊愈,需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晚上回家,阳台窗户找人修过,严丝合缝。地砖上铺好被褥,下面垫了张崭新的电热毯。
  氤氲蒙住视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喉头哽咽。
  陈嘉弼感动又愧疚,感念姐姐的细心呵护,唾弃自己的卑劣行为。
  他压根儿就没病,可说不出口,只好眼睁睁看她像个傻子似的,忙前忙后。
  心怀愧疚,陈嘉弼期末考试破天荒考到年级第二,与第一名有整整十五分的差距。
  其他课业都没问题,关键出在语文作文,命题要求在当下一切“向钱看”的处事原则大环境下,对亲情伦理产生的冲击与影响。
  陈嘉弼主张与时俱进,不可被旧时规则束缚,应打破旧俗偏见,结合社会特征,探索新的方向与模式。
  他美化金钱对亲情的支撑。
  跑题了,严重跑题。
  在阅卷老师看来,属于思想不正确,打了零分。
  陈嘉弼在为姐姐鸣不平,董只只一切向钱看,目的不在于对物质的渴望。她曾游走于灰色地带,实属无奈。如今跨境电商公司成立,她和铁蛋一样,尝试洗白。
  她并不因为物质生活改善而冷漠亲情,相反的,她更重视亲情,出手大方阔绰,陈鼎之嚷嚷着想要同学同款的蓝牙耳机,很贵,五千块,为了能让他在同学面前抬得起头,董只只毫不犹豫。
  陈嘉弼没病,董只只倒是累趴了。
  她懒得细问原因,鼻孔里塞着一团纸巾,带有浓厚的鼻音,鼓励弟弟:“年级第二也很厉害嘛!我跟你比,就是个蠢蛋,又挂科补考。加油努力,姐姐相信你可以的。”
  姐姐怎么可能是蠢蛋,在陈嘉弼心目中,她是这个世上最睿智的人,她所拥有的智慧,在任何课本里都找不到,完全来自于社会实践的摸索。
  陈嘉弼关心姐姐身体,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怕自己控制不住,把心里话一股脑儿说出来,像个哨兵,又开展夜间巡逻。
  这一次他没有觊觎心,纯粹关心董只只病体,夜间探查,减轻心中的罪孽。
  说到底,董只只生病,陈嘉弼是罪魁祸首。
  他如同稻草人守卫稻田,站在床前,一动不动,凝望时不时咳两声的姐姐,眼睛都不眨一下。
  从陈嘉弼“发烧”那日起,陈鼎之便被董只只送去胡秀莲家,怕被传染。
  此刻房里,仅有姐弟两人。
  董只只把自己卷进被窝,宛若焚香沐浴,等待被抬入寝宫,承泽雨露的妃子。
  可能是喉咙不舒服的原因,偶尔拧起眉心,似在享受欢合,情难自抑。
  见她额间细密岑岑的冷汗,又好像刚经历一场酣畅的云雨,犹在回味。
  该死!隐藏在心底的渴求,又被唤醒。
  陈嘉弼滚了滚喉结,吞下口水,握着拳头,全身紧绷,与潜伏在体内的邪祟,做抗争,誓要将这股力量,压制下去。
  因为今晚陈鼎之不在,切不可鲁莽行事。陈嘉弼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
  一双黑瞳长得很美,如夜明珠般璀璨。
  然而,这只是表象,明眸里的黑洞,蕴含巨大的穿透力。
  被子、保暖内衣、甚至是带有金属钢圈的防护罩,在他面前,不过是薄纱一缕。
  只需轻轻一挥手,便可摘除干净。
  不!他是姐姐,是我最敬爱之人,怎可用污浊之眼这般凝视。
  陈嘉弼痛苦地将两指戳向双目,感到轻微的阵痛,卸了力。
  他不能毁了这双眼睛,今后还指望它挣钱,和姐姐一起撑起这个家。
  试图分散注意力,陈嘉弼在幽暗中徘徊,与支配心灵的恶念,殊死搏斗。
  陈嘉弼意志坚定,趁你病要你命,是小人行径。
  他不屑这样。
  经过长时间的努力,理智占据上风,陈嘉弼清醒过来。
  即将撞上衣橱,他一个转身,发现深幽的暗沉里,有另一双晶莹透彻的眸子,正注视着他。
  随着他踱步的方向,缓慢平移。
  早在五分钟前,董只只被房里细微的脚步声吵醒,昏昏然看着陈嘉弼在床前,来回踱步。
  等她数到第一百个回合,终于忍不住发问:“大半夜,你走来走去,发什么神经?”
  第24章
  目光瞥见董只只坐起的第一眼,陈嘉弼好比走在钢丝绳上的杂技演员,没有回头路,停不下来。
  他硬着头皮,尽量装作自然松弛,在观众面前表演。
  停下来,他该如何解释?
  你生病,我不放心,起身观察。
  哪有半夜送温暖的,没病也要吓出病来。
  还是说出心底真实想法,想要看光她,扒光她,还想要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