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分水岭一旦形成,很多事情性质变得不同。董只只不会像以前那样,在陈嘉弼洗澡时,冲进卫生间。
  憋不住,顶多拍两下门,催他快点。
  董只只拉了拉滑落在肩的睡衣,歪头吼了一嗓子:“鼎之,拿两块巧克力给你哥!”
  陈鼎之在厨房门口摸摸脑袋:“哥不是不爱吃巧克力?”
  话是这么说,还是伸出掌心,把六块巧克力放在他面前。
  一盒十二块,一人一半。
  陈嘉弼较真:“这是你给鼎之的,没诚意,我不要。”
  她回身炒几下蛤蜊,以防烧糊:“嘿!你还跟我杠上了?不吃拉倒!”
  陈鼎之手伸了老半天,哥哥不接,他剥开一块巧克力包装纸,从狭窄的缝隙挤进来,踮起脚塞入董只只口中:“哥哥不吃,姐姐吃。”
  董只只拍拍他脑袋,含入口中:“我们鼎之最乖,还想着姐姐,玩去吧。”
  陈鼎之离开,陈嘉弼杵在原地没动。董只只嫌他碍眼,问他还有什么事,没事就出去,别妨碍她烧菜。
  陈嘉弼又摊开手心:“我要奖励。”
  陈嘉弼向来懂事,董只只以为他因家庭变故,直接跳过叛逆期,现在看来,是来得比较晚。
  她在陈嘉弼手心里拍一下,扭头继续炒蛤蜊:“知道了,巧克力嘛!下周补给你。”
  陈嘉弼在身后说:“要白色恋人。”
  董只只像哄陈鼎之那样哄他:“知道,知道,白色恋人嘛,北海道顶有名的牌子,我保证,一定不会忘记。味道正好是吧,那我盛起来了,你快出去,这里油烟味重。”
  把陈嘉弼推出厨房,董只只点了支烟,直摇头。
  这孩子,看着挺聪明,怎么一根筋吊死。
  不就是一盒巧克力嘛!他平时又不爱吃。转念一想,或许有喜欢的人,想要送给心仪的女生。
  愁云在董只只眉宇间散开,他最近经常不着家,可能在偷偷谈恋爱。
  他不反对陈嘉弼谈恋爱,等考进北大,随便谈,校园里个个是学霸,要是事成,将来生下小孩,基因也好。
  但高中不行,董只只有私心。
  陈鼎之成绩不上不下,跟他哥比,差一条中山路。她没能考上好的大学,已成事实,把心中的不甘,转嫁到陈嘉弼身上,期盼着为她圆梦。
  自己考不上,弟弟能考上,也是一样的。
  这样便不留遗憾。
  吃完晚饭,陈嘉弼要回学校。
  董只只估摸,他可能真的谈恋爱了。
  海边潮气重,陈嘉弼临时回来,被子没晒过,董只只把自己那床上周刚晒过,准备收起来的春秋被,铺在阳台上:“时间不早,反正学校离家近,住一晚,明早再走。”
  董只只硬把他留下,在家里,她是女王,发号施令,没人敢不从。
  刚从日本回来,董只只整理好行李箱,掏出一盒电动剃须刀,递给他:“喏!给你买的,你现在是高中生,小大人,记得修边幅,要注意形象。”
  这次去日本,她早就想好,给两兄弟带礼物,给陈鼎之的礼物,想都不用想,他喜欢吃甜食,北海道最富盛名的,便是白色恋人巧克力。
  陈嘉弼就有点不好办,董只只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想着他都高一了,长出胡子,便买了一款松下新款剃须刀,三千多块,奖励他直升三十七中高中部。
  巧克力本来就是要送陈鼎之的,故意这么说,按不按摩,都是他的。
  董只只哪里想得到,按摩的人,竟是陈嘉弼。
  陈嘉弼接过剃须刀,闷闷地道了句谢,躺在绵柔的被子上,沉浸在被姐姐气味包裹的幸福中,怀里抱着剃须刀盒子。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带他去商场,买和弟弟一样牌子的衣服,用的文具,也是同款,价格不菲,现在又给他买最新款剃须刀。
  陈嘉弼痛苦纠结,董只只对他越好,心里负罪感就越深,情愿像刚来那会儿对待他,一身山寨行头,区别对待。
  爱情的种子,一旦在心底发芽,便会茁壮成长,点滴的关怀,将无限放大,成为浇筑树苗的养料,直至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他多少次,亲手砍断这棵小树苗,然而过不了多久,又长出来。
  只有连根拔起,方能斩草除根。
  他不愿离开董只只,被抛弃过两次。
  陈嘉弼深知,那种仿佛被丢入深不见底的寒潭,无尽挣扎的痛苦,比现在要痛苦一百倍。
  他既不想被姐姐抛弃,也不想喜欢上姐姐。
  头顶悬挂一堆晾晒衣物,浅蓝色格子裙,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裙筒正对着他的头,明明只是一条挂在衣架的裙子,他却感觉穿在董只只身上,他躺在两腿之间,以奇特视角,审视不为人知的秘密。
  陈嘉弼,你够了!
  她是你姐,怎么可以产生这样荒谬而不知羞耻的联想,你到底还想不想留在这个家,难倒要激怒她,第三次被赶走吗?
  若再被赶走,这次情况恶劣,她一辈子不会原谅你,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理智在陈嘉弼心中,做最后的挣扎。
  他把目光从裙筒移开,不料却落在黑色两件套。
  它融入幽暗夜空,习惯与阴冷潮湿的环境,陈嘉弼一眼便能认出。
  不仅如此,他还听到水滴敲打地砖的声音,滴答,滴答,极为缓慢,几乎每隔一两分钟,响一次,如同恶魔的钟声,向他呼唤。
  被钟声吸引,陈嘉弼往边上挪了挪身子,以便从更好的角度,凝视恶魔。
  当他看得出神,一滴水珠,拍打在脸庞,淌过脸颊,滑到嘴角。
  陈嘉弼感受到一股清香的甘甜,是蜜汁,是琼浆,他甘之如饴,如梦如幻。
  他调整位置,张开嘴,等待魔鬼的钟声再次敲响。理智被丢到一边,此刻他只想与恶魔一同沉沦。
  等待许久,凝望水滴积攒、形成、落下,过程煎熬,无比漫长,仿佛一个世纪,令他焦躁不安。
  待水珠滴落,打在舌尖,陈嘉弼猛地全身一颤,直击灵魂的震荡,是那么的振奋人心。
  照理说,刚吃过海鲜,嘴里无滋无味。但这滴姐姐恩赐的露珠不同,它凝聚姐姐对他的关怀、疼*爱、怜惜,甚至是爱,饶是家人的爱,也是爱。
  原来海鲜加酱料,味道如此美味。
  他感到口干舌燥,心率加快,呼吸困难,像个独自穿越沙漠的旅行者,日光暴晒下,体内水分即将消耗殆尽,一眼望去,满是黄色细沙,永无尽头。
  绝望之际,天空中飘下靡靡细雨,他张开嘴,大口地喝,给身体补充水分和营养。
  卧室风平浪静,阳台大雨磅礴。
  姐弟俩酣然入睡,陈嘉弼却在雨中狂欢。
  黑色云朵被悄无声息地摘下,扭头望向移门玻璃,影影幢幢,饥渴垂死之人望见海市蜃楼,董只只身穿jk裙,在海滩跳热舞,裙摆随风掀起、落下,再掀起、再落下,热情洋溢的舞姿,叫他移不开眼。
  陈嘉弼的手,伴随韵律,生涩地晃动。
  随着舞姿的加快,他尽力跟上节奏。
  董只只宛若芭蕾舞者,原地转圈,绽放出绚丽的花朵。
  他也跟着转,转得近乎疯狂地套圈、旋转。
  一声暗哑的嘶吼,撕破夜幕,沉闷的惊雷下,暴雨如注,倾洒而出,裹挟着咸湿。
  青岛的空气,就是这样。说下雨,就下雨,毫无征兆,海风夹带咸味。
  陈嘉弼额间细汗岑岑,几近虚脱,望向阳台窗外,流露出轻松的惬意,另一边移门玻璃上的影像,已然被雨水冲散,不见踪影。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这场雨,将萦绕在他周围的魔鬼驱散,给予他短暂的平静与安宁。
  殊不知,魔鬼并未远离,反而被雨水冲入陈嘉弼的体内,在心底幽暗的角落里安窝。
  早上起来,董只只望向窗外淅沥的大街,准备收衣服,发现好像少了什么。
  她冲身后吼道:“陈嘉弼,你看到我昨晚晾在阳台上的jk裙了吗?还有我的内衣裤!是不是又被风刮下去了?”
  陈嘉弼和弟弟在客厅用早餐,隔着卧室门,陈嘉弼应道:“嗯!早上起来我看到,吹到边上那幢房子屋顶,再后来就没看见,应该是被风吹跑了。”
  董只只撇嘴苦笑:“算了,吹走就吹走。”
  jk裙没人要,出不了手,她也不喜欢。
  至于内衣裤,她嫌紧,天天忙东忙西,想不起来重买,没坏,好歹能穿。
  这下正好,可以换新的了。
  等陈嘉弼背起鼓鼓囊囊的书包出门。
  董只只拨通他班主任电话,了解近况。
  班主任在那头说,有女生向陈嘉弼表白,他以喜欢男生为由,把对方给拒了。听他辩解,对男生没兴趣,随便找的借口。
  老师不赞成高中生谈恋爱,影响学业,提醒董只只,留个心眼,观察一下陈嘉弼到底是把心思花在学习上,还是真的对男生感兴趣。